龍槍編年史(105)

一〇五

　　泰索何夫照做了。就在靠近通道入口的地方，微弱的銀光從牆壁底端的一道裂縫中滲出。他們可以聽見吵雜聲，然後光芒愈來愈亮，似乎底下的房間燃起了火把。

　　“也許那條路可以出去。”老人說。

　　泰斯輕手輕腳地跑過去，跪下來向細縫裡窺探著。“快過來！”

　　兩個人看見了一間巨大的房間，裡面的裝飾極盡奢華之能事。幾乎在猛敏那控制底下的一切豪華裝飾、擺設，全都被運到這來點綴龍騎將的房間。一個華麗的王座放在房間的盡頭；稀有、無價的寶貴銀鏡環繞著整個房間，借著特殊的擺設，每一個發抖的俘虜不管在這個房間中怎樣移動，都只會看到龍騎將那猙獰、有角的面具瞪視著自己。

　　“那一定就是他了！”泰斯壓低聲音對費資本說。“那傢伙肯定就是猛敏那大王了！”坎德人敬畏地深吸一口氣，“那一定就是他的那只紅龍──烈焰。吉爾賽那斯對我們說過，就是他殺了索拉斯所有的精靈。”

　　烈焰，或是派烙斯（它真實的名字是個秘密，只能讓龍人，或是其他的龍族知道。凡人是無緣得知的。）是只古老且巨大的惡龍。派烙斯是黑暗之後賞賜給效忠于它的牧師的禮物。事實上，派烙斯是來監視猛敏那的，因為後者對於發掘古老真神的真相，已經有些接近偏執的恐懼。克萊恩每位龍騎將都擁有一隻龍，但不見得都是如此強大及聰明。由於派烙斯另有使命，一個直接由黑暗之後指派給它的任務；連龍騎將都不知情，只有惡龍們知道真正的實情。

　　派烙斯的任務是搜索安塞隆大陸這地區，找出一個人，一個擁有著許多名號的人──黑暗之後稱呼他為永恆之人，惡龍們則叫他綠寶石之人，他的人類名字叫作貝倫。也就是因為對這人的搜捕，才會讓派烙斯此刻強忍著回巢穴午睡的欲望，出現在龍騎將的房間中。

　　派烙斯收到通知，修馬斯特·投德抓到兩個囚犯前來接受審訊；貝倫或許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每一場審訊它都會現身，雖然對它來說十分無趣。但有一點派烙斯覺得有意思些，那就是猛敏那拿俘虜“喂龍”的時候。

　　派烙斯躺在這個龐大房間的一側，完全地佔領那角落。它巨大的翅膀折迭在身旁，每一次的呼吸都有如侏儒製造的蒸汽引擎般地顫動身體。它不小心打了個瞌睡，舒服地輕輕翻了個身，隨即一個珍貴的花瓶掉到地板上，應聲砸了個粉碎。猛敏那正在研讀奎靈那斯提的地圖，不禁從書桌前抬起頭來。

　　“在你把這地方全部搗毀前，趕快給我變身！”他大吼。

　　派烙斯睜開一隻眼睛，冷冷地看著猛敏那一陣子，然後不情願地念出一句咒語。

　　巨大的龍開始像影子般地閃爍著，然後慢慢地凝聚，集中成一個男子的身形，削瘦、一頭濃密的黑髮、臉型單薄，有著一雙閃閃發光的紅色眼眸。穿著紅袍的人形派烙斯走到猛敏那王座前的桌子旁，坐了下來。它交迭著雙手，用無法掩飾的輕蔑態度看著猛敏那壯碩、肌肉糾結的背部。

　　門上傳來一陣敲擊聲。

　　“進來！”猛敏那心不在焉地說著。

　　一個龍人守衛領著修馬斯特和他的俘虜進來，然後關上巨大的銅門。猛敏那頭也不抬地專心研究他的戰略，讓修馬斯特著實等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瞥了修馬斯特一眼，步上了王座的臺階，臺階是特別模仿怒張的龍口所雕刻的。

　　猛敏那看起來無比的威嚴。他高大、壯碩的身軀穿戴深藍色、鑲著金邊的龍鱗甲。猙獰的龍騎將面具遮蓋他的臉孔，以一種少見於壯碩之人身上的優雅姿態，靠著王座坐了下來，帶著手套的手憐惜地撫摸著身邊一個黑色鑲金的釘頭錘。

　　猛敏那不耐煩地看著投德和它的兩個俘虜，它知道投德是為了彌補它上重播走那名牧師的罪，才抓來這兩個俘虜。當猛敏那從他的龍人口中得知一個符合描述的女子從車隊裡逃出去後，他便非常地生氣；投德差點就為此而送命，但這個大地精特別擅長求饒和哀嚎，所以才逃過一劫。今天猛敏那本來不想接見這傢伙，但他心裡有種不安、煩躁的感覺，彷佛他所統治的領域出了問題。

　　就是那個該死的牧師！猛敏那心想。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力量愈來愈接近，讓他感到緊張和不安。他專注地觀察著投德帶來的兩個犯人，確定沒有人符合那些逃出沙克沙羅斯的人的外貌，猛敏那不禁在面具後皺起了眉頭。

　　派烙斯對這兩名囚犯的反應則是完全不同。變身後的惡龍從椅子上微微站起身來，瘦削的手緊抓住黑檀木的桌子，竟然在上面留下了手印。它興奮得幾乎發抖，好不容易才強迫自己冷靜地坐下來。只有它有如燃燒著火焰般的雙眼，透露出它看到這兩個犯人時的激動。

　　其中一個囚犯是個溪穀矮人，事實上就是塞斯頓。他手腳都被條鎖住（投德可不敢冒險），幾乎沒辦法走路。他踉蹌地走向前，害怕地跪倒在龍騎將的面前。另一個犯人，那個讓派烙斯如此激動的傢伙是個人類男子，衣衫破爛，只是呆望著地面。

　　“你為什麼要拿這兩個犯人來煩我，修馬斯特？”猛敏那大吼道。

　　投德全身的肥肉都開始顫抖，困難地吞咽著，馬上開始辯解。“這個犯人……”大地精踢了塞斯頓一腳，“是放走索拉斯那群犯人的傢伙。至於這個犯人……”它指著那個人類，後者一臉茫然地抬起頭，“被發現鬼鬼祟祟地在蓋特威遊蕩，如您所知，那裡已經變成了軍事禁區。”

　　“那又何必把他們帶來？”猛敏那大王不耐煩地問道。“把他們和其他的人一起關在礦坑裡就好了。”

　　投德開始結巴。“我想那個人類也……也……也許是個間……間諜……”

　　龍騎將重新打量著那個人類。他身材很高，看來大約五十歲上下。他的頭髮全白，臉上鬍子刮得乾乾淨淨，但看起來卻飽經風霜，深刻著歲月的痕跡。他的衣服看起來像是個乞丐，搞不好本來就是！猛敏那不耐煩地想──他看起來沒什麼可疑之處，除了他的眼神顯得十分明亮、年輕；他的雙手看起來也像是個年輕人專有的。也許有精靈的血統……

　　“這個傢伙是個弱智。”猛敏那最後說。“瞧他像條離水的魚一樣發抖。”

　　“我猜他……呃，又聾又啞，大王。”投德說，它開始流汗了。

　　猛敏那皺起鼻子。連龍盔都沒辦法擋住大地精身上的臭味。

　　“所以你抓了一個溪穀矮人，以及一個又聾又啞的間諜？”猛敏那諷刺地說。“做得好，投德。你現在應該還可以幫我采一盆花來吧！”

　　“只要那是您的命令。”投德嚴肅地鞠躬。

　　猛敏那不禁在頭盔底下笑了起來。投德真是只有趣的小動物，可惜它學不會洗澡。猛敏那揮揮手，“退下，全部都退下。”

　　“該怎麼處理這些囚犯呢，吾王？”

　　“今天晚上就拿溪穀矮人來喂烈焰。把你抓到的間諜帶去礦坑。要特別小心他，他看起來很厲害唷！”龍騎將哈哈大笑了起來。

　　派烙斯緊抿著雙唇，心中咒駡猛敏那的愚笨。

　　投德再度行禮。“你！快來！”它大吼著拉起囚具，男子步履蹣跚地跟著它。“還有你！”它用腳踢著塞斯頓，但卻沒有用，溪穀矮人一聽到自己就要被惡龍給吃了，早已一頭昏了過去。一個龍人走進來將他抱走。

　　猛敏那走下王座，走到桌前。他把地圖卷了起來。“叫雙足亞龍把計畫送去！”他命令派烙斯。“我們明天早上就飛去摧毀奎靈那斯提，隨時準備出發。”

　　巨大的銅門在龍騎將身後關上，仍保持著人形的派烙斯站了起來，不安地在房間裡踱步。門上再度傳來搔爬聲。

　　“猛敏那大王已經回到臥房去了！”派烙斯對這樣的打擾感到十分不悅地大喊道，門打開了一條縫。

　　“我想見您，大人。”一個龍人低聲說道。

　　“進來！”派烙斯命令道。“小心點。”

　　“間諜的工作十分順利，大人！”龍人輕聲說。“他只能偷偷溜走一下子，免得他們懷疑。但他已經把牧師騙了進來──”

　　“我管那個牧師幹嘛！”派烙斯大吼。“這個消息應該報告給猛敏那知道！不！等等……”惡龍突然停了下來。

　　“我遵照您的指示先來見您。”龍人抱歉地說，準備馬上離開。

　　“別走！”惡龍舉起一隻手命令道。“這個消息對我來說還是有價值。跟牧師無關，更重要的是……我得和咱們的間諜見個面。今晚把他帶到我的巢穴中，不要通知猛敏那，時候還沒到。他說不定會壞事。”派烙斯腦中飛快地轉著，陰謀逐漸開始成形。“猛敏那現在只管關心奎靈那斯提就好。”

　　龍人離開房間之後，派烙斯又繼續踱著步，不停地揉搓雙手，臉上帶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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