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科幻小說 > 海柏利昂2 | 上頁 下頁 |
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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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等了一個鐘頭,對荊魔神這個邪惡山谷裡的一切都深表懷疑,但等到監控儀上顯示屍體開始很快地腐化時,他們把瑪斯亭埋進往山谷入口去的小路上約五十公尺處的一個淺坑裡。卡薩德留下了一支把柄可以伸縮的鏟子──上面以霸軍的術語刻著“挖壕工具”──兩個男人輪流挖掘,休息的那個人則照顧蕾秋和布琅·拉蜜亞。 兩個男人,一個抱著嬰兒,站在一塊大礫石的陰影裡,杜黑先說了幾句,再把泥土覆蓋上由塑性纖維布將就做成的壽衣上。 “我並不真正認識瑪斯亭先生,”教士說:“我們的信仰不同。可是我們是同行:樹之真言者瑪斯亭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做他認為是神的工作,在謬爾的著作和自然之美中追求神的意旨。他的信仰是真誠的信仰──受過艱難的試煉,受到服從的鍛煉,最後還犧牲了生命。” 杜黑停了下來,瞇起眼睛來看著變成刺眼鐵灰色的天空,“主呀,請接受禰的僕人,迎他進禰的懷中,正如他日禰迎接我們,其他迷途的尋找者一樣。奉聖父、聖子和聖靈之名,阿門。” 蕾秋開始哭了起來。索爾抱著她走來走去,而杜黑用鏟子把泥土撒在那個人形的塑性纖維包裹上。 他們回到人面獅身像的門廊上,輕輕地把布琅移到僅剩的一點陰影下。除非他們把她抬進時塚裡,否則沒辦法為她遮擋午後的陽光,但兩個男人都不想把她抬進時塚裡去。 “領事現在想必已經走了一半的路了。”教士在喝了一大口水之後說。他的額頭給太陽曬傷了,滿布汗水。 “是吧,”索爾說。 “明天這時候,他應該就回這裡來了。我們可以用雷射刀把布琅救下來,送她上船裡的手術室。也許蕾秋的年齡逆長能用冷凍神遊艙來止住。且不管醫生怎麼說。” “嗯。” 杜黑把水瓶放下來,看著索爾,“你相信這些就是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嗎?” 索爾回望著那個男人,“不相信。” *** 陰影由西南方的峭壁伸了過來。這一天的暑熱像結成了硬塊,然後消了一點點。雲層由南邊移了進來。 蕾秋睡在門邊的陰影裡。索爾走到站在那裡俯視山谷的保羅·杜黑身邊,一手搭在那個教士的肩頭。“你在想什麼呢,朋友?” 杜黑沒有轉過身來。“我在想如果我不是真正相信自殺是滔天大罪的話,我就會讓事情結束,而給年輕的霍依特一個活命的機會。”他看看索爾,露出一絲微笑,“可是會不會是自殺的時候,這個寄生在我胸口……在他的胸口上的東西……有一天會抓住又踢又叫的我再復活過來呢?” “把霍依特帶回到這一切來,”索爾平靜地問道:“會是給他的禮物嗎?” 杜黑有好一陣沒有說話。然後他握住了索爾的上臂,“我想我要去走一走。” “到哪裡?”索爾瞇起眼來看了看沙漠午後的酷熱。即使在低低的雲層籠罩下,山谷裡還像個火爐。 教士含糊地比了下手勢,“到山谷裡。我很快就回來。” “小心點,”索爾說:“記住了,要是領事在胡黎河一帶遇到巡邏的浮掠機的話,很可能今天下午就會回來。” 杜黑點了點頭。走過去拿起一個水瓶,溫柔地摸了蕾秋一下,然後他走下人面獅身像的長長階梯,走得很慢,很小心,像個很老、很老的人。 索爾望著他走遠,身形越來越小,因距離和熱浪而扭曲。然後索爾歎了口氣,回去坐在他女兒身邊。 *** 保羅·杜黑儘量走在陰影裡,但即使在那些地方,仍然暑熱難當,像一副巨大的枷鎖般壓在他肩上。他經過了玉塚,沿著小路走向北邊的峭壁和方尖碑。那個時塚的細瘦影子在谷底朱紅色的石頭和沙上畫出一道黑色。他再往下走,找路穿行過水晶獨石巨碑四周的瓦礫堆。一陣懶懶的風吹動了破碎的水晶片,由時塚高處的裂縫間輕哨而過,杜黑抬起頭來。他在低處的碑面上看到自己的身影反射出來,回想起他在飛羽高原高處發現畢庫拉族時,聽見風由大裂口吹起的管風琴樂聲。那好像是好幾輩子以前的事。那的確是好幾輩子以前的事。 杜黑感覺到十字形重組對他的心智和記憶所造成的損害。那讓人很難過──就像是心臟病發作後沒有複元的希望。以前對他來說有如兒戲的辯論,現在卻需要特別集中注意力,否則就完全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之外。想不出適當的字句,情緒的牽動會像時潮一樣突然變得激烈。他好幾次不得不離開其他的朝聖者,獨自為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慟哭。 其他的朝聖者。現在只剩下索爾和那個嬰兒了。如果能救得了這兩個人的話,杜黑神父很樂於犧牲自己的性命。他不知道這樣打算和偽基督談交易是不是一種罪惡? 他現在已經走到了山谷深處,幾乎已經靠近轉彎向東方形成那條變寬的死路,也就是荊魔神廟將那如迷宮的影子投射到岩石上的地方。那條小路彎得接近西北邊的岩壁,經過那幾個穴塚,杜黑感受到由第一個穴塚裡吹來的涼空氣,很想走進去,只是由酷熱中恢復一下,閉上眼睛,打個小盹。 他繼續向前走去。 第二個穴塚的入口在石頭上刻有更複雜的花紋。讓杜黑想起他在大裂口發現的那座古舊的長方形會堂──那些智力衰退的畢庫拉族“崇拜”的巨大十字架和祭壇。他們所崇拜的是十字形邪惡的不朽,而非十字架許諾的真正重生機會。可是這有什麼差別呢?杜黑搖了搖頭,想要擺脫遮蔽他每個思想的迷霧和譏誚。那條路在這裡彎向上方,經過了第三座穴塚,也是三座時塚裡最淺最不起眼的一座。 在第三座穴塚裡有光。 杜黑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回頭望了下山谷裡。人面獅身像在將近一公里外清晰可見,但是他看不清楚在陰影裡的索爾。一時之間,杜黑想到他們前一天藏身的地方是不是這第三座穴塚……是不是他們有誰把一盞燈籠留在裡面了。 不是這第三座穴塚。除了搜尋卡薩德之外,這三天來沒有人進過這個時塚。 杜黑神父知道他應該不理會那光亮,回去找索爾,和那個人還有他的女兒一起守夜。 (可是荊魔神是分別找上其他每一個人的。為什麼我要拒絕召喚呢?) 杜黑感到他臉上濕濕的,這才發現自己在不出聲也不自覺地哭著,他粗暴地用手背拭去淚又站在那裡,握緊了拳頭。 (我的智慧是我最大的虛榮,我是個有學問的耶穌會教士,在德日進和浦沙德的傳統教義下非常安全。甚至於我在神學方面宣揚的種種,不論是對教會,對神學院的學生,還有那少數仍肯傾聽的信徒,都強調了心智,在心智上了不起的終極點。上帝是一個聰明的解決問題的程式。) (哎,有些事是智慧所不能及的,保羅。) 杜黑走進了第三座穴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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