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科幻小說 > 海柏利昂2 | 上頁 下頁
四四


  “活著?”賽倫諾斯抓住她#手,“摸摸看。”

  那個人的胸口起伏極其微弱。觸摸之下,皮膚溫暖,在皮膚下的十字形有熱力傳來。拉蜜亞將手抽了回去。

  六個鐘頭之前還是雷納·霍依特屍體的那具東西睜開了眼睛。

  “杜黑神父嗎?”索爾說著走向前來。

  那人轉過頭來,他眨著眼睛,彷佛微弱的光線有些刺眼,然後發出難以分辨的聲響。

  “水,”領事說著,伸手到上衣口袋裡取出他攜帶的塑膠小水瓶。馬汀·賽倫諾斯扶著那個人的頭,讓領事喂他喝水。

  索爾走近前來,一膝跪倒,伸手去摸那個人的手臂,就連蕾秋的黑眼睛似乎也充滿好奇。索爾說:“要是你不能說話,眨兩次眼表示‘是的’,一次表示‘不是’。你是杜黑嗎?”

  那個人把頭轉向這位學者。“是的,”他輕輕地說道,他的聲音低沉,語氣很有教養,“我是保羅·杜黑神父。”

  ***

  早餐包括最後的一點咖啡,一些以打開的加熱器烤熟的肉,一匙穀粒和以奶粉沖成的牛奶混煮在一起,再加上最後一條麵包所剩的最後一段,分成五塊。拉蜜亞覺得非常好吃。

  他們坐在人面獅身像伸出的翅膀陰影邊緣,用一塊低矮而平滑的礫石當桌子。太陽升向上午十時左右,天空中始終晴朗無雲,也沒有什麼聲音,只有叉子或湯匙偶爾碰出的響聲和他們輕聲的交談。

  “你還記得……以前的事嗎?”索爾問道。那位教士穿的是領事多帶的一套太空裝。一件灰色的連身衣褲,左胸還有霸聯的標誌。那件制服有點嫌小。

  杜黑兩手捧著那杯咖啡,好像準備用來獻祭似的。他抬起頭來,南眼滿盈著同等程度的智慧和哀傷。“我死前的事?”杜黑說。義大利貴族似的嘴唇笑了開來。“是的,我記得。我記得我的流亡,畢庫拉族……”他垂下目光,“甚至記得特斯拉樹。”

  “霍依特跟我們說過那棵樹的事。”布琅·拉蜜亞說。這位教士曾經把自己釘在火焰森林中一棵活的特斯拉樹上,忍受了好幾年的痛苦,死亡、復活,以及再次死亡,而不願讓自己在十字形的影響下輕易地活過來。

  杜黑搖了搖頭。“我以為……在那最後的幾秒鐘裡……以為我戰勝了那個東西。”

  “沒錯,”領事說:“霍依特神父和其他的人找到了你,你的確把那個東西趕出了你的身體,後來畢庫拉人把你的十字形植在雷納·霍依特身上。”

  杜黑點了點頭:“現在找不到那孩子了?”

  馬汀·賽倫諾斯指著那個人的胸口。“顯然那他媽的東西沒法違抗品質不滅定律。霍依特的痛苦好強烈,拖了好久──他就是不肯回到那個東西要他去的地方──他始終就沒有能……你他媽的怎麼稱呼來著?雙重復活。”

  “沒有影響,”杜黑說,他的笑容很悲傷。“寄生在十字形裡的DN A有無窮的耐性。有需要的話,甚至能花好幾代來重建一個宿主。兩個寄生體都遲早會找到一個家。”

  “你還記得特斯拉樹以後的事嗎?”索爾不動聲色地問道。

  杜黑喝著杯裡最後一點咖啡,“記得死亡?記得天堂或地獄?”他真心地笑著,“不記得,各位先生和這位女士。我希望我能說我記得。我記得疼痛……永恆的痛苦……然後是解脫。然後是黑暗。然後在這裡醒過來。你們說已經過了多少年了?”

  “將近十二年,”領事說:“但對霍依特神父來說只有一半的時間。他花了很多時間在星際來往上。”

  杜黑神父站起身來,伸展四肢,來回地踱步。他是個高個子男人,很瘦,但看來很有力量,布琅·拉蜜亞對於他的存在印象深刻,因為那種奇怪而難以解釋的性格魅力,自有史以來就會有少數人因此受苦或獲得力量。她必須提醒自己,第一,他是一個教士,而所屬的教會要求他們堅守獨身。第二,在一個鐘頭之前,他還是一具屍體。拉蜜亞看著那個老人來回地走著,動作像只貓似地優雅而輕鬆。而她發現那兩點都是真的,但卻無損于這個教士所散發出來的吸引力。她不知道那些男人是不是也感受到了。

  杜黑坐在一塊礫石上,兩腿朝前直直地伸著,用手揉著大腿,好像要消除抽筋的感覺。“你們跟我說過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到這裡來,”他說:“還能再多告訴我點什麼嗎?”

  幾個朝聖者彼此對望了一眼。

  杜黑點了點頭。“你們認為我本人也是個怪物?是荊魔神的手下?就算你們這樣想,我也不怪你們。”

  “我們並沒有這樣想。”布琅·拉蜜亞說。“荊魔神不需要借他人之手來做他想做的事。再說,我們由霍依特神父談到你的故事和你的手記裡,已經知道你這個人。”她看了其他人一眼。“我們覺得……很難……說清楚我們之所以到海柏利昂來的原因,不可能再重說一遍。”

  “我在我的通訊記錄器上記下很多事,”領事說:“相當扼要,可是大概可以看得出我們的過去……以及霸聯這十年來的歷史,為什麼萬星網和驅逐者交戰,這一類的事。如果你想看的話,可以看一下,應該不會花到一個鐘頭的時間。”

  “那太感激了,”杜黑神父說道,然後跟著領事回到人面獅身像裡去。

  布琅·拉蜜亞、索爾和賽倫諾斯走到山谷前端,由幾道不高的懸崖之間的鞍部,可以看到沙丘和不毛之地一直伸展到馬轡山脈的群山,在他們西南方不到十公里處。在他們右邊二、三公里外,沿著一條被沙漠逐漸吞蝕的山脈,已毀的詩人之城所留下來的破裂光球、尖塔和頹紀的拖柱清晰可見。

  “我要走回時光堡去找些口糧來。”拉蜜亞說道。

  “我不想讓我們這組人分開,”索爾說:“我們可以一起回去。”

  馬汀·賽倫諾斯把兩手交叉在胸前,“應該要有人守在這裡,以防萬一上校回來。”

  “在任何人離開之前,”索爾說:“我想我們應該再搜索一下山谷裡其他的地方。領事今天早上沒有查過獨石巨碑以外的地方。”

  “我同意,”拉蜜亞說:“我們快動手吧,以免來不及了。我希望能到時光堡取得補給品,在天黑之前趕回來。”

  他們往下走到人面獅身像,正好杜黑和領事走了出來。那位教士的一隻手裡拿著領事的通訊記錄器。拉蜜亞說明了搜尋狗計畫,兩個人都同意加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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