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25)_丹·西蒙斯

二五

　　△第二百五十七日：

　　今天是我滿六十八標準歲的日子。在大裂口旁興建一座小禮拜堂的工作仍持續著。昨天我企圖走下臺階，抵達河邊，卻受到貝他和另外四名畢庫拉人的阻撓。

　　△第二百八十日：

　　在海柏利昂已經整整一個當地年了。整整一年在煉獄的日子。或者，這裡其實是地獄38？

　　注38，在天主教教義中，煉獄是信徒死後靈魂暫時受罰的地方，在天堂與地獄之間，等靈魂淨化便可以進天堂。

　　△第三百一十一日：

　　今天在建造禮拜堂的突出部下方岩架採集石塊的同時，我終於發現失落已久的集電棒。兩百二十三天前，畢庫拉人一定是在殺害塔克之後，將它們丟下懸崖。

　　這些集電棒足以讓我隨時穿越火焰森林，只要十字形能放行的話。不過它絕對不會。要不是畢庫拉族把我裝有止痛劑的醫藥箱給毀掉的話，也許仍然有機會！但我手握集電棒坐在這裡思索了一整天，終究還是想出了一個辦法。

　　那個利用醫療掃描器所進行的簡陋實驗依然持續進行。兩周前，西塔的腿斷成三截，我乘機觀察十字形的反應。這寄生蟲的確盡其所能地阻絕疼痛；大部分的時間，西塔都處於昏迷狀態，而他的身體也製造出極為巨量的腦內啡。不過，他的骨折所造成的痛楚十分強烈，所以四天之後，畢庫拉人就割開西塔的喉嚨，將他的屍身帶往大教堂。讓十字形重塑身體要比長時間忍受痛苦要來得簡單。然而，在他被殺之前，醫療掃描器顯示十字形絲線在中樞神經系統的某些部分有著明顯的萎縮現象。

　　我不知道將不同程度的非致命性疼痛強行施加在自己身上──或是忍受這樣的痛苦──是否就可能把十字形完全驅出體外，但我確信畢庫拉人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今天我坐在半完工的小禮拜堂下方的岩架，思考著這種作法的可能性。

　　△第四百三十八日：

　　小禮拜堂終於蓋好了。那是我一生的心血結晶。

　　今晚畢庫拉全族走下大裂口，進行他們每日對禮拜的拙劣擬仿。我則在新建小禮拜堂的聖壇舉行彌撒。我將卡爾瑪葉磨粉，烘焙成麵包；儘管吃起來必定和那黃色葉片一樣索然無味，可是對我來說，它簡直就是六十標準年前，我在維勒風榭首度參與聖餐儀式時，所分享的第一份聖體。

　　明天一早，我就依照計畫行事。所有東西都已準備妥當：日誌手劄和醫療掃描片則置於石綿纖維所製成的囊袋裡。沒辦法再做得更好了。

　　禮拜用的聖酒不過是清水，但在黃昏的黯淡光線下，看起來如血一般殷紅，味道也一如聖血。

　　我的策略很簡單：直接深入火焰森林。我確信，就算在休眠時節，特斯拉樹必定還會有一些初期的活動跡象。

　　再會了，艾督華特。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活著；就算你尚在人間，我也無法預見我們會有重逢的一天。將我們分開的，不單單只有年歲方面的差距，對於教會組織的看法，我們之間也橫亙著一條更為巨大的鴻溝。我希望再見到你，恐怕不會在今生，而是在即將到來的後世。再一次聽到我這麼說話，感覺很奇怪罷，不是嗎？艾督華特，我必須跟你說，經過這幾十年來的變幻無常，以及對於前方未知事物的強烈恐懼，我的內心、我的靈魂依然安詳自得。

　　∮

　　噢，敬愛的主，
　　我因冒瀆你而衷心懺悔，
　　我憎恨自己全部的罪，
　　因為無法進入天國，
　　並得承受地獄的苦痛，
　　但最重要的，是由於我冒瀆了你，
　　敬愛的主，
　　你如此至高至善，
　　應受我完全的愛。
　　在你恩典幫助下，我決心懺悔我的罪愆，以為救贖，
　　改過遷善，
　　阿門39。

　　注39，此為天主教“懺悔的祈禱”（The Act of Contrition）禱詞。作者在此更動了兩個地方：首先是第四行，原文應譯為“因為我畏懼無法進入天國”（Because I dread the loss of Heaven），另一處為第六行，原文應譯為“但最重要的，是由於他們冒瀆了酆”（But most of all because they offend Thee）。我認為作者乃是根據杜黑神父此時此刻的心情以及在大裂口──這個對他而言等同於地獄的牢籠──生活多日的感受，而做出上述的改動。

　　＊

　　24:00時：

　　夕陽探入開敞的小禮拜堂窗扉，聖壇、聖餐杯，還有我自己，均沐浴在陽光下。大裂口起風了，這將會是我最後一次──倘若有幸獲得天主的垂憐──聆聽風中的合唱。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