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小說 > 高能預警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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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躲在床下的女人沒有回答,但過了一會兒,她說:“我的丈夫去山裡了。他說如果有陌生人來,我得躲起來,他擔心陌生人會對我做什麼。” 我說:“我只是個小矮子,我的好夫人,還沒個娃娃高,你一巴掌就能把我拍出去。我的同伴雖然有成年人的身高,但我敢保證他絕對不會失禮,希望你能行行好,讓我們把自己烘乾。請出來吧。” 她現身時灰頭土臉,但即使臉上滿是污濁,我也能看出她是如此美麗。她的頭髮上掛了蜘蛛網,因為塵土而變得灰撲撲的,但依然長而濃密,呈現出金紅色。有一瞬間,她讓我想到了女兒,但我的女兒面對男人時會直視對方的眼睛,面前這女人卻只是害怕地看著地面,就像是以為自己會挨打的小傢伙。 我給了她一些燕麥,卡盧姆從口袋裡拿出一些幹肉條,她去地裡帶回來幾個小小的蘿蔔,為我們三人準備晚餐。 我吃飽了。她看來沒有胃口。我相信卡盧姆吃完後還依然餓著。他給我們三個人都倒了威士卡,她接受了,卻只喝了一點點,還是摻過水的。大雨落在房頂上,沿牆角滴下,雖然不太受歡迎,但我依然為自己能在屋內而感到高興。 就在此時,一名男子從門口進來。他一言不發地盯著我們,滿臉怒容,帶著敵意。他扯下羊皮披肩和帽子,扔在泥地上。它們滲出水來,形成了一個小水窪。沉默令人難以忍受。 卡盧姆·麥卡因斯說道:“我們找到你的妻子,她款待了我們。要找到她可真不容易。” “我們只是請她收容我們,”我說,“現在我們也懇求你。”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咕噥了幾聲。 在高地,人們惜字如金。但這兒有個很強大的傳統習俗:乞求款待的陌生人會被收容,即使你和這些陌生人、他們的宗族或親戚有血海深仇也是如此。 那女人幾乎還只是個小女孩,而她的丈夫鬍子都已灰白,所以有一會兒我懷疑她是他的女兒,但事實是否定的,這屋子裡只有一張床,而且小得幾乎睡不下兩個人。女人走到屋外,去了屋邊的羊圏裡,回來的時候帶著燕麥餅和一塊幹火腿,那一定是她藏在羊圈裡的。她將火腿切成薄片,放在一隻木盤上,擺在男人面前。 卡盧姆給男人倒上威士卡,說道:“我們在尋找迷霧之島。你知道它還在不在嗎?” 男人看著我倆。高地上風吹得極為猛烈,它們會抽打一個人的嘴巴,直到他說出話來。他擦了擦嘴,說道:“啊。今天早上我從山峰上看到它了。在那兒。很難說明天還在不在。” 我們睡在小屋裡的硬泥地上。火已熄滅,灶台不再產生任何熱量。那個男人和女人睡在簾子後面,他們的床上。他倆有他們自己的一套相處之道,在床上蓋著的羊皮下,在他做那檔事兒之前,他先為她給我們食物、讓我們進屋揍了她。我聽到了,而且我沒法讓自己聽不見,這個晚上要順利睡著實在有些困難。 我曾經在窮人家裡睡過覺,曾經在宮殿裡睡過覺,曾經在星空下睡過覺,在那一夜之前,我本可以告訴你,所有地方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但那天我在第一道晨光升起之前就醒了,我覺察到我們該離開這地方,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想法,於是我將一根手指放在卡盧姆的嘴唇上,讓他醒來,然後便靜悄悄地離開這座山間小屋,甚至都沒有與主人告別。再沒有比離開什麼地方能令我感到更高興的了。 等走出一裡之外,我說:“那座島。你問他,它是否還在。但實際上,一座島要麼在那兒,要麼就不在。” 卡盧姆有些猶豫,似乎正在衡量自己要說出口的話,然後他說:“迷霧之島與其他地方不一樣。圍繞著這座島的霧也和其他霧不一樣。” 我們走下一道被成百年經過的羊群、鹿與人踩出來的小徑。 他說:“人們也將它稱之為翼島。有些人說這是因為如果從高處看這座島,會發現它像是蝴蝶的翅膀。我不知道真相是否如此。”接著他說:“然而到底什麼才是真相?善於戲謔的彼拉多曾經這樣說[1]。”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難走。 我思索了一會兒。“有時候我覺得真相就是一個地方。在我看來,它像個城市,事實上,有一百條大道、一千條小徑可以指引你,通向這同一個地方。無論你來自何方,全都無關緊要。要是你向真相走去,無論走的是哪條小徑,你總會到達的。” 卡盧姆·麥卡因斯低頭看著我,沒有回答。接著他說:“你錯了。真相是黑色群山中的洞穴。有一條路通往那裡,也只有這一條道路,而這條路上充滿艱難險阻,要是你選錯了小徑,就會在山間死去。” 我們爬上山脊,望著腳下的海岸。我可以看到下方的村莊,就在水畔。我可以看到面前高高的黑色群山,在海的那一邊,在濃霧中現出身形。 卡盧姆說道:“那裡有你的洞穴。在那些山裡。” 大地之骨,看著它們我這樣想道。想到骨頭,讓我覺得有些不適,於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我說:“你去過那兒多少次了?” “只有一次。”他猶豫道,“我在十六歲時用了一整年來找到它,當時我聽過了傳說,我相信只要去找,就一定能找到。到達洞穴時,我已經十七歲了,我帶回了我能背的所有金市。” “你不怕詛咒嗎?” “當我年輕時,什麼都不怕。” “你用金子做了什麼?” “我把其中一部分埋起來,只有我知道埋在哪裡,其餘的作為聘禮與我愛的女人結婚,還造了一座不錯的屋子。” 他停了下來,就好像他已經說得太多。 碼頭上沒有擺渡人。海岸上只有一艘小船,幾乎沒法裝下三個身高正常的男人。它被拴在一棵枝幹扭曲、幾近枯死的樹上,船邊放著一個鈴鐺。 我敲響鈴鐺,沒過多久,一個胖子走下海岸。 他對卡盧姆說道:“把你擺渡過去要一個先令,至於你,孩子,三便士。” 我挺直腰板。我的個子雖然及不上其他男人,但自尊心卻分毫不差。“我也是一個男人,”我說,“我會付你一先令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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