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小說 > 第五號屠宰場 | 上頁 下頁
二三


  “當然如此。”

  “如果你對每一分錢都得精打細算,就沒有什麼樂趣了。”

  “多少有點喘息的餘地總是好的。”

  “她父親辦了一所驗光學校,畢勒就在那裡念書。他在我們這一州還擁有六家公司。他有私人飛機,在喬治湖旁還有一幢避暑的別墅。”

  “這個湖美極了!”

  ***

  畢勒在氊子底下睡著了。當他再醒來時,發現他被綁在戰俘營醫療所的病床上。他睜開一隻眼,看到那位可憐的德爾比正就著燭光在看那本《鐵血勳章》。

  畢勒閉上了眼睛,他在腦子裡看到可憐的德爾比在德勒斯登的廢墟上,面對著行刑隊站著。行刑隊只有四個人。畢勒曾經聽說,每一個行刑隊中,總有一個人的槍裡裝的是空彈匣。但他不認為人數那麼少的行刑隊會領到空彈匣。

  ***

  這時,那位英國人的領隊來到醫療所檢查畢勒的病況。他是一位步兵上校,在敦克爾克被俘,給畢勒注射嗎啡的就是他。戰俘營並沒有真正的醫生,因此他只好臨時客串一下。

  “病人怎麼樣了?”他問德爾比。

  “還在昏迷中。”

  “沒有真的死了吧?”

  “沒有。”

  “這真好──什麼感覺也沒有,能夠活著總是好事。”這時,德爾比不由悲從中來,唏噓出聲。

  “別這樣,請你別這樣……每個軍官只剩下兩個兵,而且全部都有病,我想我們該打破軍官與士兵之間的階級界線。”

  德爾比一直站在那裡。“你好像比別人年紀大一些”英國上校說。

  德爾比告訴他他今年癡長四十五,比上校還要大兩歲。上校說,其他美國人現在都已刮了鬍子,只有畢勒和德爾比兩人還是滿臉鬍子。他說:“你知道──我們必須想像在此地的作戰,這裡的戰爭是由我們這一群上了年紀的人在打。我們已經忘了,戰爭一向是小孩在打。當我看到那些剛刮過臉的面孔時,我吃了一驚。我對自己說:我的天啦!這簡直是兒童十字軍嘛!”

  上校問德爾比他是如何被俘的,德爾比對他說了一個故事:有一次戰役一連打了五天五夜,一百多個美軍官兵被坦克車逼進了一座叢林,嚇得不敢出來。世上有些人,為了不讓另外一些人再在地球上住下去,便發明了一種人造雨:那就是槍炮子彈。這時,炮彈在樹梢爆炸,其聲震耳欲聾,接著落下一陣刀子、針和刮胡刀子之類的豪雨。同時,在炮彈炸裂聲中,銅殼子裡逼射出來的小鉛粒向林子裡漫天撒來,其速度比聲音快多了。於是,許多人死的死、傷的傷,血肉狼藉,一片淒慘。

  然後,炮擊停了,一個隱藏的德國兵用擴大器對美國兵喊話,叫他們放下武器,把手擱在頭頂上走出叢林,要不然就開炮再轟,一直轟到全部死光為止。

  於是,美國兵只好放下了武器,把手擱在頭頂上走了出來,因為他們仍希望活下去,只要有此可能。

  畢勒在時光旅行中又回到了榮民醫院;頭上蓋著氊子,他發覺氊子外面一片靜寂。

  “我母親已經走了!”他問道。

  “是的。”

  畢勒從氊子底下伸出頭來探望,發現他的未婚妻正坐在為訪客準備的椅子上。她名叫維蘭施亞·梅博,乃伊裡阿姆驗光學校校長的千金。她很有錢,但胖得像一幢房子;她不停地吃東西,現在正在吃,吃“三步兵”牌的棒棒糖。她戴了一副配著雜色鏡框的三焦點眼鏡,鏡框上鑲有萊茵寶石,寶石上的光芒與她訂婚鑽戒上的光芒互相輝映。這枚鑽戒保了一千八百元的險,是畢勒在德國找到的。

  畢勒根本不想跟這位醜八怪維蘭施亞結婚,她是他的病源之一。當他聽到自己向她求婚、當他請求她接受這個鑽戒做他終身伴侶時,他就知道他勢必要發瘋。

  ***

  畢勒向她哈囉一聲,算是打了個招呼,她問他要不要來根棒棒糖,他說:“不,謝了!”

  她問他情況怎麼樣,還好嗎?他說:“好多了,謝謝。”她說,驗光學校的同學都為他的病而難過,希望他早日康復,畢勒說:“你看到他們時,代我問一聲好。”

  她說她會的。

  她又問他有沒有什麼東西叫她帶來,他說:“沒有什麼,我要的東西這裡都有了。”

  “書籍呢?”維蘭施亞問道。

  “我正睡在一座世界上最大的私人圖書館旁邊。”畢勒說,他是指羅斯瓦特大批的科幻小說。

  這時,羅斯瓦特正躺在隔壁床上看書,畢勒故意逗他講話,問他看的是什麼書。

  羅斯瓦特告訴他是屈奧特寫的《外太空的福音》,裡面描寫一位來自外太空的訪客的事,這位怪客樣子很像特拉法馬鐸星球上的動物,他到地球上來是為了專門研究基督教,可能的話,他要查明為何基督徒容易變得那麼殘酷。他的結論是:至少,部分問題是出於新約聖經中胡扯的故事。他認為,福音的本意乃在教導如何憐恤別人,甚至那些最最低賤的人。

  但聖經中的《福音》實際上教的是:

  在你要殺死某人之前,必須確實相信他是沒有什麼良好關係的。

  據外太空的怪客說,基督故事的缺點,乃在認為基督實際上是“宇宙中至高至大、威力無邊的一種存在”的兒子,但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讀者都瞭解這一點,所以當他們看到耶穌釘在十字架上的雕像時,自然會這麼想。

  羅斯瓦特再大聲念著:

  啊,天啦!這次被他們處以私刑的人,可找錯了對象!

  而這句話的另外一個意思就是:“一定有一個對的人可加以私刑。”這人是誰?他就是那沒有什麼社會關係的人。事情就是這樣。

  ***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