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幻想小說 > 被掩埋的巨人 | 上頁 下頁
二九


  “我沒膽子跟你說,先生。”

  但是,就在她說這話的時候,這位年輕女人——比特麗絲那天就是個年輕女人——已經在他身旁蹲下來,兩人的胳膊碰了一下,她迎著他的目光,充滿信任地微微一笑。

  “如果看到它就要遭厄運的話,”埃克索說,“讓我從路上跑過來,就為了看一眼,又是出於什麼好心呢?”

  “哎呀,你又不會遭厄運,先生!只是說沒結婚的女孩子。還有另外一種植物,肯定會給你這樣的男人帶來厄運。”

  “那你最好跟我說說另外那種植物是什麼樣的,讓我心裡對它有些害怕,就像你害怕這種植物一樣。”

  “你就拿我開心吧,先生。有一天啊,你要摔個跟鬥,發現那種草就在你鼻子旁邊呢。到那時候,你就知道這是不是好笑的事情了。”

  他仍舊記得手伸進石楠叢裡的感覺,記得風從頭頂的樹枝間刮過,記得身邊那位年輕的女人。那是不是他們第一次談話呢?至少那時候他們肯定認識對方;比特麗絲肯定不會對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如此信任吧。

  砍柴的聲音剛才停了一會兒,現在又開始了,埃克索這才想起來,武士也許整個晚上都要待在外面。就算在戰鬥中,維斯坦也顯得鎮定、謹慎,但是頭天晚上和今天白天的壓力,可能累積在他身上,他需要通過幹活緩解一下。儘管如此,他的行為還是很奇怪。約拿斯神父說得很清楚,不要再去砍柴,可他呢,又去砍了,何況天已經這麼黑了。之前,他們剛到的時候,武士這麼做似乎是出於禮貌。不過,埃克索發現,就算是那時候,維斯坦要去砍柴,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柴火棚位置很好,”武士解釋說。“我和男孩幹活的時候,能清楚地看到周圍的事情。更妙的是,我們把柴火送到需要的地方,就可以隨意走動,查看周圍環境,儘管有幾扇門關著,我們進不去。”

  說話的時候,兩人在修道院的高牆旁邊,俯瞰著周圍的樹林。那時候僧侶們早已去開會了,四下裡很安靜。此前不久,比特麗絲在房間裡打盹睡著了,埃克索出了門,在半下午的陽光下溜達,他沿著破損的臺階爬上去,維斯坦正在上面,低頭望著地上厚厚的樹葉。

  “可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呢,維斯坦閣下?”埃克索問他。“難道你懷疑這些好心的僧侶?”

  武士一隻手舉在額前,遮住眼睛,說道:“之前我們沿那條路上山的時候,我只想找個角落躺下來,做做美夢。但現在我們到了這兒,我總覺得這地方對我們有危險。”

  “維斯坦閣下,你肯定是累了,所以才疑慮重重。這兒能有什麼事讓你不安心呢?”

  “目前還沒有確切的事情。可是,你想想啊。之前我到馬廄去看我的馬,聽到後面的馬棚裡有聲音。是這樣的,先生,另外那個馬棚和我這裡隔著牆,但我能聽到那邊還有一匹馬;我們剛到的時候,我牽馬進去,那裡可沒有別的馬。後來我走到另外一邊,發現馬棚的門關著,門上掛著一隻大鎖,沒鑰匙可進不去。”

  “這件事能有很多解釋,維斯坦閣下,未必有危險。那匹馬也許之前在外面吃草,後來才牽進來。”

  “這事我跟一名僧侶提過,他們這兒是不養馬的,他們不希望用這種方法減輕負擔。看來我們來之後,還有別的人來過,這個人不想讓人知道他在這兒。”

  “你這一說,維斯坦閣下,我倒想起來,布萊恩神父提到過,說有一名重要的客人來見院長,所以他們的大會才推遲了。我們不知道這兒發生了什麼事,但這件事十有八九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維斯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許你說得對,埃克索閣下。睡一會兒也許能打消我的疑心。不過,我還是派小男孩出去了,讓他多逛逛,和成年人相比,說他天生好奇,人家更容易相信吧。剛才,他回來報告說,他在那塊地方聽到有人呻吟,那兒,”維斯坦轉過身,用手指了指,“就是人有病痛時發出的聲音。小先生愛德溫跟著聲音悄悄進了屋,發現有個房間門是關的,門外有血跡,有的時間久了,有的是新鮮的。”

  “奇怪是奇怪,不過某個僧侶倒楣,遇到了意外,也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也許是在這臺階上摔了一跤。”

  “先生,我承認,我並沒有確切的依據懷疑這兒有問題。也許是出於武士的本能吧,我真希望我腰帶上掛著劍,不用再假裝成農夫了。我感到擔心,或許是因為這些牆壁在悄悄跟我說著以前的事情。”

  “這是什麼意思呢,先生?”

  “這個地方不久之前肯定不是什麼修道院,而是個山頂要塞,而且建造得很好,為的是抵禦敵人。我們爬上山的那條累人的路,你還記得吧?繞來繞去,好像就是要讓我們用盡氣力一樣?現在你往下看看,先生,你看那些路上方的防禦工事。以前守軍就從那兒用弓箭、石頭和滾燙的水來對付入侵者。那時候,如果能到達大門口,就算是了不起的事情了。”

  “我看到了。那要爬上來可真不容易。”

  “還有呢,埃克索閣下,我敢打賭,這要塞以前肯定是在撒克遜人手裡,因為我看到了我同族人的很多記號,也許你看不到。你看那兒——”維斯坦指著下面一個鋪著鵝卵石的院子,院子四周有圍牆——“我猜,就在那兒,以前有第二道大門,比第一道更加堅固,但從那條路爬上來的入侵者卻看不見。他們只看到第一道門,於是拼命攻打,但其實那是我們撒克遜人說的水閘門,就像控制河水的水閘一樣。守軍可以先計算好,有意把一部分敵人放進來,然後關上水閘門,把後面跟上來的敵人擋在外面。這時候,放進來的敵人就在兩道門之間,被孤立了,就在那個地方。他們人數不夠,會再次受到來自上面的攻擊。先將他們殺光,然後再放下一撥人進來。你明白這個道理了吧,先生。今天,這是個和平而虔誠的地方,但用不著太費力,你就能看到流血和恐怖。”

  “你觀察得很好,維斯坦閣下,你教我看到的東西,讓我震驚。”

  “我也可以打賭,這兒曾有過撒克遜家庭,從很遠的地方逃過來的,到這個要塞裡尋求庇護。女人、孩子、傷患、老人、病人。你看那邊,之前僧侶們聚集的那個院子。以前,除了極度虛弱的人之外,所有人都會出來,在那兒站著,親眼看著入侵者在兩道門之間哀嚎,像落入陷阱的老鼠一樣。”

  “先生,這我就沒法相信了。他們肯定會在下面什麼地方躲起來,祈禱上帝救他們脫難。”

  “只有最膽小的才會這麼做。大部分人都會站在那個院子裡,甚至爬上來,就是我們現在站的地方,寧願冒著被箭或矛傷到的風險,也要享受享受下麵敵人的痛苦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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