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報導(32)_石穆海

三十二

　　季賢臣給他一個意義不明的笑，說："你當我是組織部長？當秘書的就要恪守秘書之道--按牌理出牌。你要是處在我這個位置上，就會知道哪怕一個標點符號落得不是地方都得考慮你是否有資格還待在原來的位置上。"

　　方諾亞一聽就有氣，說："那原來你是怎麼回答的？你說要他請客，不花個兩三月的月俸銀子是說不過去的！"

　　"你呀開個玩笑就當真。當秘書的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哪些該回避都有嚴格的紀律。如果他這個副局提升由我來定那還有什麼話說？我肯定大筆一揮同意提升。可惜沒誰賦予我這個權力。"

　　方諾亞不想多跟他囉唆什麼了，轉身欲走，季賢臣卻一把拉著他，附在他的耳朵邊，說："老兄，你怎麼老摳著那個沒多少意思的機場車子撞人的事件不放？多報導點別的新鮮的豈不可以增加收視率？"

　　"那你恰恰搞反了，觀眾對這個你說的不新鮮的東東還特別感興趣。首播的當晚就接到幾十個電話。這，你怎麼解釋？"

　　"我不跟你抬杠了，還是那句話，機場是市委袁書記力主修建的，你反復播什麼機場的車子撞人的所謂新聞，這恰當嗎？"

　　"機場是個寵壞的寶貝疙瘩，含在嘴裡怕化了，放在手裡怕飛了，摸不得挨不得？施工單位的車子撞了人與興建機場有什麼相干？這就否定了整個機場？"

　　幾句話噎得季賢臣回不過話來。他大概從來沒有碰到過這麼不懂初一十五的老兄用這種態度跟他說話，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對清源市最高長官身邊的人哪個不是笑臉相迎笑臉相送，他方諾亞怎麼淨用這種口氣來回答他？雖然是同學，同學又怎麼啦？在官場同學也要分場合，是什麼場合你就得扮演什麼角色--不是什麼場合都是可以以同學身份出現的。他感到自尊心受到了無情的挑戰，他忍受不了了，立馬沉下臉說："好吧，我是出於好心勸勸你，否則有你後悔的時候，到那時別怪我這個老同學沒有提醒你！"說完夾起皮包轉身就走。

　　方諾亞心裡一陣冷笑："不買你的賬就等於不買袁書記的賬？因為你在袁書記身邊工作嘛。什麼狗屁邏輯！"這些當秘書的，命運讓你佔據了人生的一個有利地形，就身價百倍，自以為你為之服務的老闆排名第一你就排名老二？從一開始你就對這條新聞深惡痛絕，如鯁在喉，什麼意思？

　　雖然弄得滿肚子是火，方諾亞對會議精神卻不敢馬虎。他必須全力以赴地做好郭部長佈置的那篇沒有多少實際意義的官樣文章。回到台裡，他按組織程式，給台長楊雲龍通了通氣，就專門把過亦然、袁媛和"小朋友"小王等人找來，把明天甄書記來清源視察機場的日程專門給他們進行認真交代，又給他們安排了採訪車，攝錄設備和新聞燈都按最好的給他們配備上了。

　　第二天一上班，方諾亞就領著過亦然等人趕往機場。因為市委宣傳部通知說省委甄書記從省裡趕來就直接到機場視察。大概上午9點半到達。果然方諾亞一行趕往機場的各個路口，都已崗哨林立，好在方諾亞車前有個特別通行證，個人有記者特別採訪證，因而很順利地叫沿途員警點頭放行了。方諾亞一行趕到機場不一會兒，就見浩浩蕩蕩地駛來了一長溜各種牌號的高檔轎車，市委書記袁良明、市長蘇正光等人紛紛鑽出來，恭候在機場候機大樓寬闊的臺階前。

　　方諾亞抬腕看了一下手錶，說："袁媛，可以出鏡播報頭子了。注意，要有點激情，節奏快一點。袁媛，開頭的一段措辭你想好了嗎？"得到肯定回答，方諾亞點頭後，早就做好了準備的過亦然幾個人就忙乎開了。過亦然負責執機，袁媛負責出頭像播報頭子（開頭部分），小王負責記錄整個視察過程。過亦然等人選定的背景就是機場候機大樓，試了試攝像機試了試話筒，袁媛就趕緊醞釀情緒，然後滿懷激情地播報導："各位觀眾，我現在站立的地方就是清源市500萬人民翹盼已久、即將實現飛天夢想、正在修建、已經初具規模的清源機場的候機大樓。清源機場凝聚著清源市世代人民的心血、凝聚著省委省政府領導的心血。一會兒政務倥傯的省委副書記甄唯民同志將趕赴這裡視察。看！甄書記一行風塵僕僕地趕來了！"播報這一句時袁媛配合著轉身，將手朝遠處一指。

　　誰知這句話一出口，頓時引起市里一幫人的一陣騷動，都引頸張望，可是哪裡見著遠處的車隊？當然這些人引頸張望純粹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因為沿途都有人負責報告甄書記的行蹤，根本用不著去枉費眼神。

　　袁書記卻頗感興趣地走了過來，笑嘻嘻地說："你這孩子，怎麼謊報軍情哪？"他似很滿意地盯著袁媛說。袁媛臉一紅羞怯地一笑低下頭不做聲了。

　　方諾亞趕緊向袁書記解釋說："袁書記，這是電視手段的一種運用。我們口頭播報了這一句，雖然甄書記還沒有來，但這不要緊，我們在後期製作時，將甄書記到來的畫面剪輯在這句話的後面，就會給觀眾一種很連貫很緊湊的感覺。"

　　袁書記似乎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說："噢，是這樣呀。是不是你們常說的組接呀？"

　　方諾亞說："正是。哪怕甄書記下午到達或明後天到達，我們這麼一剪輯組接，觀眾都會認為是很完整的。"

　　袁書記笑笑說："真是不入哪個行，不懂哪行的竅門。"說罷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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