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報導(33)_石穆海

三十三

　　省委副書記甄唯民五十多歲年紀，身材魁梧，筆挺健朗，叫人佩服的是，甄書記根本就沒有官場一些官人們的通病--中部高高崛起。他是在袁媛播報最後一句話不多大一會兒驅車來到的。披著暖暖的陽光，在六月陣陣愜意的南來之風中，由袁書記蘇市長等人陪同，健步行走在機場正在興建的跑道上。他興致勃勃，談笑風生，一點沒有長途奔波的疲憊之色。輕車簡從來到這裡時，甄書記沒有聽從袁良明的安排--先在機場候機室休息一下喝喝茶，聽聽彙報然後再去實地看看，而是笑聲朗朗地說："哪有那麼嬌氣的，我的順序是先看再聽。走，看看我們清源人民即將圓卻千年飛天之夢的壯麗詩篇。"

　　於是一行人前呼後擁地行走在尚沒竣工而緊張繁忙的跑道上。

　　方諾亞領著過亦然袁媛小王快步跑在甄書記的前頭，搶拍他的最佳表現。

　　有許多細節的確很精彩：甄書記絕不看面前的攝像機鏡頭，很本色很坦蕩，不時地向旁邊的袁書記或蘇市長問問工程進展情況。那嗓音的洪亮，步伐的矯健，你毫不會懷疑他年輕時一定是個帥哥，是個風流倜儻的男子漢。臉上笑得就像解放區的陽光，格外燦爛。他不時與滿手都是柏油的施工人員握手，問候。有個工人趕忙將手在褲子上擦擦，甄書記搶前一步將那手抓在了手裡，說："勞動者的手最乾淨--因為它創造美。你們用勤勞用智慧用汗水實現清源人民世世代代的夢想。我向你們致敬！"激動得那個工人差點熱淚盈眶。

　　方諾亞無意間瞟見跟在後邊的季賢臣神色異樣地湊到袁書記身邊，悄悄向袁書記彙報說："柳樹莊的農民糾集起來一大幫子人，吵吵嚷嚷地朝這兒擁來了。"方諾亞抬頭一看，只見約半裡之遙的跑道東頭，打柳樹莊方向黑壓壓地跑來了三四十人的一群農民，嘴裡似乎大呼小叫著什麼。方諾亞知道柳樹莊農民肯定是來討要征地費的。既然省委甄書記來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找他訴訴苦，說不定問題很快就解決了呢。雖然市長蘇正光拍著胸脯保證兩個月內先解決500萬--他們從直覺上，覺得這個農民模樣的市長是信得過的，是個好市長。可是誰能擔保中間不會出現什麼意外？人們都說官場裡有些小官往往很會擺譜，很會威風八面，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哪方的神聖，手裡芝麻點權力都要用到極致，滴水不漏，恨不得將丁點權力用到界限那邊去。而大官呢，卻似乎天然對底層人民具有一顆博大的愛心，絕沒有俯瞰芸芸眾生的倨傲感，而是具有一股令人感動的親和力，可惜這樣的大官一般老百姓難得湊到他的跟前去。現在逮住了這個機會，豈肯錯過。

　　群情洶洶，勢不可當。他們會將甄書記裡三層外三層地圍在核心，不管不顧地訴說自己所受的不公正的遭遇與目前生活的艱難。那樣一來豈不將甄書記視察的程式統統打亂了？豈不將皆大歡喜的喜劇演成了悲劇或鬧劇？那該是多麼尷尬啊。方諾亞真為袁書記捏著一把汗：看袁良明同志怎麼下得了台收得了場？卻見袁書記悄聲向季賢臣叮囑了幾句什麼，季賢臣便趕緊用胳膊撞撞市委秘書長，秘書長會意地點點頭，就與季賢臣快步走到一旁給什麼人打電話去了。這裡的視察照樣進行得有聲有色。方諾亞照樣拍攝得方寸不亂。

　　似乎不顯山不露水，遠處奔來的柳樹莊的農民瞬間變成了歡迎甄書記到來的隊伍。其實那五十多號農民被數量多好幾倍的同樣農民打扮的一群人擋住了前行的腳步。這群人中，還隱隱地打出了五彩繽紛的小旗幟，隱隱地傳來歡呼聲："清源人民感謝省委省政府！""修建清源機場得民心！""清源要展翅，經濟要騰飛，當務之急修機場！"

　　方諾亞好不驚訝，怎麼魔術般地變幻出這番新景觀？他想像得到季賢臣一定與市委秘書長火速傳達袁書記的命令：原本隱匿在此的清源市公安局民警與駐清源的武警戰士，即刻按緊急預案行動，將柳樹莊的農民阻擋在身後，不使他們跑出來"搗亂"。且還要扮演熱烈歡迎的群眾。這緊急預案做得多麼漂亮啊！

　　甄唯民書記也似乎發現了那邊的小情況，忙問陪同的袁良明與蘇正光："那些人是幹什麼的？"

　　蘇正光似有難言之隱，一時難以啟齒告之以真相。

　　袁良明卻喜形於色地說："清源人民聽說省委領導關懷清源的機場建設，自發地跑來歡迎您哩！"

　　"呵！清源人民覺悟不低嘛！走，見見他們去！"甄唯民陡地增添了新的興趣，健步如飛地迎著那撥人馬走去。陪同的這些人員哪敢怠慢，都急急地緊緊跟上，方諾亞更是不敢落後半步，硬是奔到最前面。

　　甄書記高興地喊道："同志們好！"那群人馬按照事先規定，齊聲喊道："首長好！""同志們辛苦了！""為人民服務！"甄唯民笑吟吟地大聲說道："你們是清源的市民嗎？"一聲聲回答也很到位："我們世世代代就是清源人！""我們裡邊既有工人也有農民，還有機關幹部……"甄唯民同志感奮了，語調鏗鏘地說道："清源人民真不愧是經過改革開放洗禮的人民，思想境界高哇！我與你們的袁書記蘇市長為清源有你們這樣的人民而驕傲而自豪！謝謝同志們！你們就是我們党改革開放堅實的政治基礎！請允許我用一句時髦話說一聲，"清源因為你們而精彩"！"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

　　誰也沒有想到，人群裡快步跑出一個三十幾歲年紀、面孔微黑、渾身處處飽滿的人，那人露出欣喜的笑容，快步向甄書記跑去。現場的警衛一愣神竟沒有攔住他。袁良明趕緊向甄唯民介紹說："這是機場建設挑重擔的天宇公司的老總姚遠，他想見見您！"

　　想不到甄唯民好像特別生氣地揮手拒絕了，說："什麼老總不老總的，我不同這種人打交道，叫他回去！"

　　剛剛還興致勃勃的姚遠尷尬地挓挲著手，只得訕訕地往後退去。

　　這時，方諾亞在拍攝與錄下甄書記許多生動鏡頭與經典感言時，不時聽到背後柳樹莊農民的呐喊聲怒吼聲："我們要見省委甄書記！我們要見省委甄書記！你們沒權阻擋我們見省委領導！"這聲浪不時傳來，可能甄唯民同志處在極度興奮狀態中吧，卻聽而不聞。袁良明趕緊勸說道："甄書記，去看看我們的候機室吧？走吧，我在前面帶路！"甄唯民同志似乎無可奈何，只得聽從主人安排，向同志們揮揮手，就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驕傲而自豪"的清源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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