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報導(16)_石穆海

十六

　　方諾亞正要與田甜爭論幾句，一旁跑來過亦然，說："楊台長說季秘書要來看片，就是看市委書記袁良明視察機場建設的鏡頭，請你參加一下。"

　　方諾亞便借著這個由頭掉頭就走，走了幾步才說道："我就知道凡是市委袁書記露了面的，哪怕蜻蜓點水點了一下，也是一定要跑到電視上風光一番的，事先還一定要秘書來審看他的光輝形象--說不定就是秘書本人的一片忠心。幾乎成了慣例，真難為了市委那幫子耍筆桿子、搖鵝毛扇的，生怕政府這邊壓倒了市委那邊。"

　　來到審片室，就見台長楊雲龍與季賢臣邊抽著煙邊說說笑笑的，親熱得了不得。他倆面前的茶几上擺滿了時令水果高檔香煙，分明是接待貴賓的架勢。楊雲龍的笑更多的是種迎合奉承的笑。方諾亞一露面，就叫季賢臣一個驚嘆號將老同學的友誼熱撲撲地貼到了心坎裡："你這傢伙，硬是要三請四催，躲著老同學是怎麼的？"人早就站了起來，那手就抓住了方諾亞的胳膊，直到把他弄到自己的身邊坐下來。

　　方諾亞笑笑說："有幸同市委領導同志坐在一起，真是不勝榮幸之至！"

　　"好你個諾亞方舟，說話怎麼這麼酸這麼刺？"

　　這麼說說笑笑中，審片就開始了。確切地說，是審素材，就是挑選袁書記哪些鏡頭公開播出，而不會損害袁書記的形象。分把鐘的一條電視新聞，要是一般新聞，那素材七八分鐘長度，可是對袁書記就拍了近半個小時的素材，就是供挑挑揀揀用的。

　　黨政要員派他的秘書審自己的電視新聞鏡頭，並非是市委袁書記的發明創造，比他官大的省委裡的領導有的也是如此這般。你想想，一個領導同志要跑到電視上與觀眾見面，如果狀態不佳或鏡頭歪曲了他的形象，會在人民群眾中造成什麼惡劣的影響。說得好聽的會說你是為改革開放事業操勞，那還可能獲得鞠躬盡瘁的好評價，可是有些人就喜歡噁心你，說你昨夜肯定從事黃色事業去了，罵你簡直像個小癟三。你說領導同志的形象問題難道僅僅是他個人問題嗎？這其實是個政治問題嘛。所以關心自己上螢幕的形象並沒有錯嘛。就是省委副書記甄唯民同志也難免這一套哩。三年前，清源機場處於論證階段時，甄唯民同志親自來到清源要聽聽專家們的意見。方諾亞當時就領著從大學分來不久的過亦然等人前去拍攝那組新聞。這印象至今都留存在了方諾亞腦海的"硬碟"裡。那時請來的專家不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叫過超年的中國工程院院士。當時官方人士除少數公開反對外，多數保持沉默，袁書記是力排眾議要興建這個機場的，說這是與國際接軌的大問題，關係到清源的振興與發展的大問題。可是專家們卻不贊成。特別是那個過超年並不怕得罪人，晃動著碩大的腦袋，慷慨激昂，憤聲疾色，尖刻深邃，說清源修機場簡直是拿著納稅人的錢賭自己的明天。他從理論到實踐有根有據地批得許多人都睜大了眼睛，有的還不住地點頭。至於後來怎麼還是決定這項工程上馬，方諾亞就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論證會結束後，當晚清源電視臺要上省委甄唯民副書記的新聞，並要連夜傳到省台播出，真難為了甄唯民書記的秘書，飯都沒有好好吃，就跑到現在這間審片室挑選關於甄書記的鏡頭……

　　莫非袁良明就是甄唯民書記的嫡傳弟子？他倆在一個班子共過事不假--甄那時是清源市委書記，袁是市委副書記。自然會有許多"優良作風"傳承下來。還是袁的秘書季賢臣對袁書記太負責了？

　　這次為袁書記挑揀鏡頭還算順利，用了不到半個小時。中間有組鏡頭很連貫，袁書記跟機場施工的工人一一握手，現場音也錄得很清晰："同志們辛苦了，我代表清源人民感謝你們！"這組鏡頭應當很不錯。畫面上卻有點小瑕疵，只見袁書記抬起手攆了一下落在臉上的蒼蠅，不細看，那蒼蠅根本就看不出來。大家都說這組鏡頭好。季賢臣卻說不行，那麼大的蒼蠅叮在袁書記的臉上，給袁書記臉上抹黑嘛，得換。楊雲龍趕緊說："那就趕緊用其他鏡頭換吧！"這個小插曲一過，整個審片就算結束了。

　　季賢臣發話了，說："這條應當是頭條，時長最好四到五分鐘，同時還要送省衛視台播出。"

　　這使方諾亞大吃一驚，通常一條新聞分把鐘時間，自己安排了一分半鐘時間，應當夠長的了，袁書記視察機場建設怎麼要拖這麼長？這又不是什麼發佈重大政令一類的東西，值得小題大做？就忍不住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說："用不了這麼長吧，視察都是一些走來走去的鏡頭，沒有多少實質性的內容。上省衛視台新聞聯播恐怕很有難度。"

　　季賢臣莫測高深地說："你不要叫苦叫難的了，變換個角度嘛--不要從袁書記視察角度切入，鏡頭自然還是那些鏡頭，就說中國地市級最大的地方性的機場清源機場建設進展迅速。只要你送了，絕對能播出來。"

　　既然袁書記身邊的人這麼一錘定音了，那就只好這麼做了。方諾亞在電話裡通知過亦然說，今晚《清源新聞聯播》裡袁書記視察的新聞安排4分30秒，同時趕快找負責微波的同志傳省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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