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報導(5)_石穆海

五

　　李言周說："我哪來的銀子？一跑動不得好幾萬？我去偷去搶去販賣毒品--我從事的職業就是幹這一行的死敵，我總不能背叛我神聖的使命吧！"

　　方諾亞忽然想到了季賢臣，說："現存的力量你不借助，真傻。季賢臣在市委袁書記身邊當差，都說他現在權力大得很，能當袁書記的半個家，請他出面做做工作準行！"

　　想不到李言周臉一沉說："人家跟市委書記一樣日理萬機，哪有閒工夫顧得了小小老百姓的事。"

　　方諾亞聽出來了，李言周說不定找過季賢臣，季賢臣肯定給頂回來了，至今想起來都有氣。只好說："等我碰到季賢臣叫他把你的事當個大事辦--朋友的事嘛，又不是叫他向什麼人行賄買官，至少打聽一下到底卡在哪兒了，下一步你好做工作呀。"

　　李言周重重地把咖啡杯子朝桌上一蹾說："就此打住吧，少跟我丟那個人！"

　　"我就不信他一點交情也不講。"

　　想不到說過這話的第二天，方諾亞就遇到了市委袁書記的秘書季賢臣，是在市委宣傳部會議室裡遇上的。

　　參加市委宣傳部新聞通氣會前，季賢臣與市委書記袁良明有過一番得體的對話。本來袁良明要出席機場建設指揮部緊急會議的，而且已拿上了有關文件，季賢臣好似很躊躇地開口了--以很標準的普通話說："市委宣傳部有個新聞通氣會，您是不是去簡短地講個話，頂多十分鐘，然後再到機場指揮部去出席那個會？"袁良明好似隨口問道："那我去講些什麼呢？""現在對於您或者說對於清源正是要鼓勁加油，進一步提高知名度擴大影響力的關鍵時刻。至於講些什麼，我事先給您列了個提綱，供您參考。""好吧。機場那邊就叫他們等等吧。"袁良明擇其善者而從之。

　　市委宣傳部會議室那邊，副台長方諾亞一進去，就感到這次的新聞通氣會與以往大不相同，除了負責新聞宣傳的頭頭外，竟然連各家媒體的一把手都通知到場了。市一級的媒體本來就不多，即使把所有的頭頭都叫來也就二十來個人，這些人當然提前到達。按照慣例，自然是只有群眾等領導，哪有領導等群眾的？跑腿的新聞處長說你們一會要好好地彙報好好地記喲，市委袁書記要親自來作重要講話，分管意識形態的紀承續副書記也要出席這個會，市委領導對我們新聞部門這麼重視這是少有的嘞。方諾亞很感奇怪，心裡很不以為然：搞得喲就像聯合國的秘書長要來視察清源市一樣--以往每有重大活動，清源的新聞部門就被召集到一處，研究炮筒子（攝像機照相機）筆桿子話筒子怎麼齊上陣，報導得花團錦簇妙趣生輝。

　　果然不多一會兒，市委裡的有關頭頭腦腦們就陸陸續續進來了。先進來的是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郭騰飛。郭部長四十多歲年紀，滿臉帶著正宗的官方微笑，沒有具體對象地朝會議室裡的人點點頭，隨後就坐下了，跟著的動作就是從皮包裡摸什麼材料。緊跟著，分管意識形態的市委副書記紀承續進來了，紀承續書記三十五六歲年紀，人進來就帶來一股熱熱的風，落座後就用笑臉一一掃視各家媒體的負責人，算是打招呼。最後進來的就是市委書記袁良明。袁書記個子不適合演英雄人物，中等身材，偏黑微胖，胖就胖在肚子上--中部崛起，臉上的表情也是慣常的嚴肅中釋放些許的隨意。好像影子一樣跟在身後的就是袁書記的秘書季賢臣。

　　季賢臣算得上是個美男子，個子起碼一米七八，身上的衣服雖然不是什麼名牌，卻好像專門給他量身定做的，那麼合體和諧，有款有型。皮膚白皙，五官端正，挺拔的鼻樑上架著副秀氣的眼鏡，透著一股青年知識份子的俊朗與青春朝氣。自然他給袁書記拎著包，端著茶杯。方諾亞兩眼就專門盯著他，只見他很熟練很輕捷地將包輕輕放在袁書記的面前，那個茶杯也放到了袁書記一伸手就能夠著的位置上。

　　剛做完這些，就被郭騰飛部長幾個"來來來季主任（季賢臣兼著市委政研室副主任一職）"，硬給請到郭部長旁邊的椅子上了。一杯泡好的茶也從郭部長手裡送到了季賢臣面前。方諾亞感到渾身哪兒都不舒服。哪知更不舒服的是郭騰飛部長的開場白。

　　郭部長咳嗽一聲說道："這個新聞通氣會連市委袁書記都在百忙中親自蒞臨了，紀書記也不辭辛勞，親自出席……"紀書記卻笑嘻嘻地給予更正："這幾天我並不辛苦，你們請我，我又是分管意識形態工作的，我不"親自"來說得過去嗎，總不能搞個書面的東西叫你們誰代為宣讀吧。所以這是要親自的--就像跟喝茶上廁所一樣必須得親自，別人是代替不了的。"幾句話把整個會議室弄得笑聲一片，氣氛頓時活躍起來。郭部長卻並不感到尷尬，也一樣笑得怡然，然後話題一轉說：

　　"先簡單地通報一個情況，就請市委袁書記給我們作重要指示--袁書記還要趕到機場指揮部去出席個會議。我們個別新聞單位的領導缺乏政治頭腦，不是為我們清源市改革開放的大手筆、前無古人的歷史性的宏偉工程--清源機場濃墨重彩地去鼓勁呐喊，而是播一些負面的所謂新聞。我在這裡重申一條紀律，今後任何有損于這項工程形象的東西一律不得播出！"

　　方諾亞頭腦裡"嗡"的一聲，眼前就迸起了金星。這不明明是批清源電視臺播了那條車禍的稿子嗎？什麼個別新聞單位，你郭部長無意中的一個"播"字不就點了新聞單位的名嗎？那條被你們硬要撤下來的新聞為什麼就播不得？對於提醒人們注意道路交通安全不也有著警示作用嗎？這與政治頭腦不政治頭腦的挨得上嗎？噢，這話好像是從季賢臣那裡販賣過來的。方諾亞狠狠地瞟了一眼季賢臣，卻見他埋頭吹他手裡的茶杯。最叫方諾亞想不到的是，台長楊雲龍居然假咳嗽了兩聲作開了檢討："郭部長您批評得太及時了，這是對我們最大的愛護，我們一定引以為戒，舉一反三，避免今後犯類似的錯誤。"

　　楊雲龍真有你的！你明明知道他們不滿的並不是你，你卻伸出腦袋接磚頭，在座的誰是傻瓜？誰不知道審稿把關的是我方諾亞，眾人自然都明白，這塊磚頭其實是扔到了我的頭上。你用心深著哪！方諾亞生氣地扭過頭去，索性丟掉手裡的筆，連裝模作樣的記錄都懶得做了。

　　"當然也不能叫做什麼錯誤，"郭騰飛部長到底沒有把那事看得過於嚴重，說，"只能說是缺乏應有的政治敏銳性。好啦，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下面請袁書記給我們作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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