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報導(4)_石穆海

四

　　算了吧，不想她了。方諾亞的思緒又跳到那條季賢臣通過郭部長叫撤下來的新聞上。那明明是條一般的社會新聞嘛，怎麼就遭到扼殺，怎麼就成了犯忌的東東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一看枕頭邊的表，才深夜11點多鐘，這個時候正是年輕人揮灑激情的時刻，根本就沒有多少人躺鋪板。想了想就撥通了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副支隊長李言周的電話。

　　李言周跟季賢臣一樣，也是方諾亞的大學同學。只不過李言周學的是法律專業，方諾亞與季賢臣學的是中文專業。三人在大學時就是好得一塌糊塗的朋友，只差設案盟誓義結金蘭了。七年前，年紀都在二十二三歲的三人居然都分回到了清源市，各自都有了一份理想的工作，並且混得都不錯。唯一叫方諾亞感到遺憾的是，三人中似乎沒有在大學時那份友誼之樹萬古常青的濃郁與芬芳了，倒多了幾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隔膜。方諾亞有時一想，人嘛，處在這個講功利、欲望大膨脹的時代，誰還沒有新的追求新的人生價值標杆。三人能用一成不變的標準衡量嗎？這樣一想心裡也就釋然了。不過從客觀上講，方諾亞與李言周仍然守望著當初那份兄弟般濃濃的情誼。

　　"李言周，哈哈，猜對了，你還沒有"昏迷"過去。"方諾亞果然一撥李言周的手機就通了，"還在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呀！"

　　"你這傢伙！"有人說單憑李言周的嗓門天生就是個幹員警的料，高亢洪亮，很有震懾力，如果追捕逃犯大喝一聲"站住！再跑我就開槍了！"那威懾力定會叫逃跑的罪犯"媽呀"一聲嚇趴下去。他在手機裡回答方諾亞的嗓門也是底氣十足："是不是又要我提供什麼"警事追蹤"之類的新聞線索？"

　　方諾亞說："我不跟你追蹤這個，我要追蹤今天晚上《清源新聞聯播》播了一條很一般的車禍稿子，市委裡有人要撤下來，我想問問與你們系統有沒有關係--是不是交警部門有看法。"

　　李言周說："鬧不清楚，乾脆--反正你也睡不著，到我這兒來聊聊吧。前些日子破了個大案，剛畫了個句號，處於休整期，哥們兒好長時間沒有聚會了，怪想的。"

　　方諾亞說了句"我好好佩服你喲"就出門找的士。

　　方諾亞敲門進到李言周的宿舍，就見李言周正在用電開水壺煮咖啡，知道他是為迎接自己到來忙活著，不由得高興起來，又重複了句說："我好好佩服你喲！"

　　這本是李言周在大學時的一句口頭禪--他處處表現出色，見到好朋友就忍不住自豪地說："我好好佩服我喲！"然後就有根有據地自我表揚一番。季賢臣與方諾亞就笑他："你這叫王婆賣瓜！"李言周滿臉是笑地反駁："人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還怎麼立身處世，活個什麼勁。"回到清源後就被世風吹醒了，就再不說這種叫別人看來很自負很自傲的話了，而是用哪裡哪裡、汗顏之類來代替。只有季賢臣與方諾亞時不時地來句旁敲側擊。方諾亞剛才就是側擊他。他笑笑，冷不防當胸給了他一拳--當然出手的分量他把握得恰如其分，不然，憑他一米八、魁梧得像尊金剛似的個子，不鬧出人命案來？

　　接過李言周遞過來的咖啡，方諾亞幾大口就幹掉了，說："再來一杯！"

　　李言周揶揄道："嗤，老土不是，咖啡是用來品的，哪能當涼白開一樣地牛飲？沒有了，就這一杯。"

　　方諾亞說："想不到堂堂的警官先生還挺摳門。這就叫人不佩服了。"

　　不佩服李言周不行，用他們同行的話說，他是個把生命都融入員警生涯裡的人。不僅玩命地敬業，而且短短幾年時間就歷練出了簡直如同福爾摩斯嫡傳弟子那樣的偵探本領，不僅本市的大案要案奇案他都是主要偵破骨幹力量，就是省裡，也常常抽他去幫助別的地市偵破那些疑案難案懸案，使得他的名聲，不僅在整個清源市，就是在全省都打雷一樣的響。這響聲竟然震到了國家公安部，公安部還給他記過一次一等功。聽說他升任副局的報告已經送上去了。

　　"我自己佩服我自己就行了--連自己都對自己看不起，還想叫別人看得起？"李言周笑意盎然地回擊道。

　　說笑間，方諾亞就把撤稿子的事又說了說，問："交警那邊對這條稿子真的沒說法？可能別人說了你不知道吧？"

　　"你來我這兒的路上，我打電話找交警支隊王副支隊長問了問，他說很感謝你們的過亦然記者提供的車牌號碼，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查清了那輛肇事車子是機場重點施工單位天宇建築工程公司的，司機叫李萬國，至於車禍的稿子他們的確沒有說過一個不字。王支隊長說這又不是曝我們支隊的光，清源電視臺它播它的，與我們有何關係？"

　　"上頭那些人也真他媽的，這也不准播那也不准報導，也不知哪來那麼多清規戒律！算了，還是說點別的吧，你估計提升的報告什麼時候能批下來？"

　　"那誰知道？也許很快，也許猴年馬月。"

　　"怎麼沒有信心--像你這著名人士還不是罎子裡捉烏龜，沒跑！"

　　"少給我吃定心丸了，報告送上去都一個多月了，到現在哪兒有半點音信？"

　　方諾亞說："你呀，還是學生味太重，你沒聽人說：身體在於運動，當官在於跑動。你怎麼還原地不動呢？你跑動跑動研究起來不就順利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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