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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第二十四章

  謙和帶班子同頻生諧振

  體制埋弊端異曲露雜音

  打罷新春又一年。

  正月初八,鎮機關幹部到位上班,開上一個全體會,提出一些要求,都是一些例行公事。因為群眾還都沉浸在過年的氛圍之中,所以實在沒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可做。縣城下來的幹部,在鄉鎮鬆鬆散散地混上四五天的時間,又要回家過正月十五的元宵節,再過了正月十七才去上班。這個期間無論回到縣城,還是住在鄉鎮,吃喝就是最主要的工作。

  鎮上有一個慣例,就是家住本地的班子成員約定俗成,分別宴請外地來這裡工作的同志。年年在這一階段,都要排出班次,從人大主席開始、到政協聯絡組長、再到副鎮長,依次類推。到了每個同志的家裡,一般都是擺上兩三桌,把早已準備了的好酒好菜,招待大家,忙得家人團團轉。因為黨政班子成員基本上全部到場,因此,看似是一場宴請,實際上是一次擴大了的黨委酒會。席間的氣氛比不得會議上,大家說話比較隨便,工作能夠輕鬆地安排出去,又扎扎實實起到了聯誼的作用。

  既然是班子成員的聚會,就有了高下之分:在每一個同志的家裡,書記當然是主角,敬酒、劃拳都要先沖著書記來。好在不管是哪一場,只要有所節制,當書記的是不會喝得爛醉的,因為副職們搶著替你喝酒,幾個量大的副職就是你的酒罈子,稱職而且得體。於是,幾個大俠級的老弟就整天喝得哏哏嘍嘍的。

  酒場如戰場,功夫何等了得的弟兄們,進入情況時用的是「鐵頭功」;敬酒過程中才有點點到為止的意思,但只跟請客的同志及其家人進行較量、周旋;三巡過後,進入打拼狀態,切磋之中各自使出「鷹爪功」,下手兇狠,決戰必勝,把席面上搞得一片狼藉;打鬥最激烈的時候嘴也閑不著,豪言壯語逐漸演變成胡言亂語;混戰到最後,個別弟兄還不時地運出「胃部高壓噴射功」,用煙酒肉菜混合氣味震懾全場;送別後主人留下打掃戰場,客人走起路來,一個比一個地爭著展示自己高強的「輕功」。

  經過一年多的相處,我對同志們的脾氣稟性基本上搞清楚了。大家在一起工作,難免經常磕磕碰碰,舌頭跟牙還打架嘛。當一把手的,千萬別把這些小肚雞腸之類的東西當回事兒。剛開始到任時,不瞭解這些情況,副職們總愛在有事沒事時,到書記屋裡說一些其他人的不是之處,慢慢就聽得讓人發煩。個把月後,才知道這個機關歷史上就有這種壞毛病,歷任書記也許就是喜歡聽,可以從中發現矛盾,各個擊破,達到控制下屬的目的。久而久之,同志們之間相互在一把手處上爛藥。如果不是你心中有數,把他們互相攻訐的話都信以為真了,你的下屬肯定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對這種現象很不以為然,想我的前任們如果靠掌握人的短處來支配大家,終究不是善策。同志們之間搬弄是非的壞毛病實際上是領導慣出來的,影響團結,削弱戰鬥力,此風不可長。我就反其道而行之,凡是來我屋裡在耳邊聒噪的,乾脆不去理他,也不打擺他,只是沒事找事,幹點別的事情,要不然就找張報紙或一本書,旁若無人地忙碌。聽者只要心不在焉,說者自然就會感到沒趣,話頭不得不打住,訕訕地告辭。不到半年,這種壞風氣就不明顯了,大家沒有必要到一把手屋裡爭寵獻媚,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了,工作反而更加協調一些,氣氛趨於融洽。這也是急病快治、慢病慢治的辦法,不知不覺間,班子成員之間的氣順了,少了許多雜音。

  我們黨是執政黨,黨的權力是至高無上的。但在各級機構設置上,又把黨政分設,存在著兩個正職。這是世界上只有中國才有的奇特的官場資源配置。中國的國有企業實行「廠長、經理負責制」,又要強調党的領導作用,黨政兩個主職如果不善於合群共事,就很容易形成「雙黃蛋」,個頭雖然不小,卻延續不了政治、經濟的活力和生命。幸好在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政權機構中,對政府的首長另配以黨的副職職務,如縣長是縣委副書記、鎮長是鎮黨委副書記,這樣一來,職級之間的差別就存在了,起到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的作用。但在職能上、體制上仍有許多相互掣肘現象。就這樣,除了中央是黨政軍一肩挑外,省以下的黨政官員都存在摩擦。級別越高,摩擦可能越厲害,只不過在公開場合及媒體上顯得無比團結,暗地裡鬥起來更加驚心動魄罷了。

  鄉鎮工作是基層工作,少了許多繁文縟節,但是,書記、鎮長之間的矛盾依然是廣泛存在的,兩個主職相互尊重、搭配恰當的,就能夠唱好一台戲。然而大多數鄉鎮都做不到這一點,少數地方兩個人乾脆就是公開地幹仗。我和春亭搭幫的一年後,就多多少少逐漸顯現出一些不愉快來。

  說心裡話,春亭是個好人,他從來沒有玩人整人的心計,若不是體制上的弊端才形成裂痕的話,實在是個好夥計。從智力因素上講,他沒有過人之處,思路不算清晰,沒有稿子時,在會上講起話來東扯葫蘆西扯瓢的。相處一年多了,想起來,沒有覺得他有多少壞毛病。脾氣倒是有點古怪,平時不愛說話,一說話,就是瞪眼訓人,幾個副鎮長,找他彙報工作後,總是弄一肚子氣。只有見了女同志,才會眉開眼笑。

  他的年齡比我稍大一點,我們的相互尊重就形成了這樣一種格局:我尊重他,是像尊重老大哥;他尊重我,是下屬對上級。我隱隱約約覺得,他這個人雖然沒有多少心機,但人畢竟是有血有肉的,時間一長,就會自然而然地滋生出一些是非來。

  我們倆在相處之中,經歷了這麼一個過程:剛開始,是一個相互瞭解的過程,「懶驢推磨」的辦法,決定了他不可能當上一把手,他自己心裡很清楚,要不是前任孟鎮長下臺,廣遠給他弄了個鎮長當,他不過仍然是一個組織書記。我的到來,顯然暫時堵住了他升任書記的路子,雖然不會有太大的意見,但面子上的需要仍然叫他在歡迎我的會議上大講自己在部隊的經歷,這不過是一種宣洩。我一下來就當書記,他多少以為我鄉鎮工作肯定不熟悉,認為他自己已經駕輕就熟,就多少在尊重中帶有一點扛膀子、看笑話的意味。

  隨著工作進展,決策能力的體現,特別是在換屆選舉之後,他心裡開始服氣了,就事事處處向我請示彙報,蹦出的話往往不多,卻顯出一副很貼心的樣子。後來,除了去省裡跑水利、交通上的專案,帶他實在沒用外,出遠門時我都要帶上他,讓他覺得很開心,殊不知我主要是怕他在家用倔脾氣幹事扒亂子。這樣一來,我們一直相處得比較和諧,形成了一種動態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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