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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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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一些事情,並非完全都是在擦前任的屁股。有一天,一個黑小夥,跑到我屋裡反映他們西關村一個多年沒有解決的問題。他說:「我爹原來是西關村繅絲廠的廠長。前任支部書記在時,有人給頂掉了。當時的理由是說我爹有貪污嫌疑,可是算帳以後,廠裡還欠我爹四千多塊錢。支書就是賴著不給。我爹這個人太老實,好欺負,自己不說,也不叫我反映。我不是稀罕這幾個錢,主要是爭這個理兒。想當初,我爹在時,廠裡很興旺,這幾年下來,他們把廠搞得不像樣子,叫人實在看不下去,我就來找書記反映一下。」我把他寫的反映材料留下來,說是要瞭解一下再說,打發他走了。 要是其他情況,我至多批下去讓紀委查一下就行。但一說是繅絲廠,我就來勁兒。灌河鎮是否「中原名鎮」且不管它,但千餘年的發展史,都與這個絲綢業分不開。我們的志書上一直寫著,灌河鎮是絲綢之路的發源地之一,這個論斷一點也沒有誇張,「晉商」、「徽商」在灌河不僅留下了許多動人的傳說,也留下了他們的眾多的子孫後代。絲綢行業最為發達時,這裡客商雲集,車馬擁堵,被遠近譽為「日進鬥金」。化纖出現後,絲綢行業才迅速沒落了。北亞熱帶和南暖溫帶的氣候交匯,使得滿山遍野長的都是柞樹,最適合於柞蠶的養殖。有了柞蠶,就有繅絲;繅絲帶動深加工,就有絲綢;有了絲綢,就有商行;有了商行,就會向外輻射;向外輻射,就會形成絲綢之路。這一切,在地名上就有著深深的印記,如金蠶嶺、織紡溝、染房莊等,仔細地想一想,鎮政府衙門不就是占人家山西來的江家綢緞行嘛。 來上任之前,我就關注這個事情。到了之後,第三天就去繅絲廠視察,結果大失所望。廠子如同得了雞瘟,處於半死不活狀態,廠房就像是史前遺址,設備簡陋得仿佛是出土文物,幾個來抽絲綿被的老婦女少氣無力,活脫脫的像一些電視連續劇的演員正在拍戲。在我看來,這個從黃帝的第一夫人嫘祖就傳下來的古老行業,能在灌河鎮保存下來,不能不算是世界上的「第九大奇跡」了。原以為是群眾養蠶不賺錢了,廠裡收不來繭,也就無絲可繅。而能夠收上來的少得可憐的蠶繭,只是為了在各級領導前來視察時,村裡趕緊找來幾個女工扯一氣兒絲綿被應景而已。 經這孩子一說並看了他寫的材料,我才恍然大悟,經營不善才可能真正是廠子衰敗的癥結所在。一個念頭油然而生,不管這個產業有無生存價值,也要想方設法延續香火,不能在我的手裡給斷送了。 於是,我立即叫人把新任的支部書記方明義叫來說明情況。明義說:「汪家老大說的不全是事實。讓他下臺,找的理由就是他貪污。他家的日子歷來好過,飯吃得稠一點,大家就懷疑,不過,查來查去,也沒有查出來啥問題。說欠他四千塊錢,村裡壓根就不承認。只有老汪自己心裡明白為啥不叫他再幹下去了。」 我問:「那是為啥?」 明義臉一紅,吭吭哧哧地說:「老汪這個人,腰騷唄。」 他見我瞪著眼,聽他往下說,只得說:「賀書記,你要到俺大隊去調查,沒有人肯給你彙報,我給你說說,就當咱倆說閒話哩。繅絲廠是個女工多的地方,大閨女、小媳婦,除了從外邊村莊上招來的,都是俺大隊的。老汪這個人,只要是好看一點的,總要想辦法勾上手。我小的時候,一次進他的辦公室,就見他抱著俺表嫂摟上去衣服拱奶子吃,拱得俺表嫂哼哼唧唧,渾身亂嗖嗖,我說你們幹啥哩呀?老汪一聽見,丟開俺表嫂,還把我怪了一頓。河裡的螃蟹都有夾(家),這一次撤他,就是因為他肏了明偉的表姐,人家男人知道了,偷偷地打他了個不吃菜,明偉沒有辦法才把他拿下去的。」 我對這些不感興趣,就說:「既然是這樣,為啥還一直讓他幹?」 明義說:「老汪當廠長三起三落哩。都是他整得不像樣子的時候,才把他拿下來。再上臺,發誓賭咒要好好幹,不久就又會犯毛病。奇怪的是,別人一上臺就幹不成。他該吃這一門衣飯,一直是路子很廣,廠子只要一經他的手,就很快上路,所以村裡沒辦法時就請他出山。廠裡女工們肯讓他摸索,也無非是能夠多掙幾個錢唄。」 我問明義:「這個人多大年紀了?」 明義說:「五十六七了。」 我說:「到了這個年齡,恐怕腰裡勁頭也不大了。明義,為了保住咱這個傳統產業,你看能不能再讓他幹一氣?」 明義說:「行是行,不過,我恐怕請不動他。」 我有點奇怪:「為什麼?」 明義說:「現在人家的孩子都長大了,他領著四個孩子在街上收槲葉、收血參根(丹參)、柴胡等中藥材,發了財。我叫人捎信想用他,他給拒絕了。」 我說:「明義,本來,你給我說的情況有點叫我噁心。可是曹操用人,不忠不孝的都敢用,咱們為了用人,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這樣辦,我、企業辦馬主任和你,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他家裡,聽聽他的想法,行了,就再次請他出山。我想,給他了面子,他不會不買帳。」 明義說:「行!」 我們就到了老汪的家裡,一見老汪,叫人眼睛為之一亮,花白頭髮紅白臉,衣冠楚楚,相貌堂堂,談吐間自有一番自信和見識。我心裡說,這人年輕的時候,就是不找女人的事兒,女人也情願上門。風流債肯定是上輩子欠他的,不能全怪他不正經。 當我說出讓他重振繅絲廠的意圖後,他雖然有點忸怩,還是看出心裡是挺高興的。人才雖然無德,但雄心猶在,辦法猶在,門路猶在。我當時就感到這個人八成是用對了,很為自己的「英明」之舉竊喜。後來,通過農經站核算,這個廠子已經資不抵債,就把包袱甩給他,以他承包的名義算他自己的廠子。並根據他的要求,給他協調了兩三萬塊錢的農貸指標。在這個過程中,我特意對明義交代,稅收是國家的,咱管不了,你一定得「養雞下蛋」,承包費少收一點,別動不動就去吃喝人家。明義說,聽賀書記的,反正村裡以後不再為這個廠發愁了。 一個能人就能救活一個企業,老汪果然幹得不錯。不到兩年,各村的柞坡也興旺了,蠶籽的放養量由原來的十來斤一舉上升到二三百斤。因為現在的大閨女都出去打工了,他就招了一批中年婦女,大家有了活幹,也就有了飯吃。而且,他還把去找我反映問題的比較精明一點的汪老大,也帶到廠裡當生產主管,大有一點立「皇儲」的味道。 正是:消腫無胖子,振興靠能人。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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