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鎮委書記 >
五十六


  這種平衡在我外出期間給打破了,讓他在家獨當一面時,他才發現,同志們並不聽他的。副職們的工作分配得很具體,請示彙報,都沖著書記來,他這個鎮長,平時沒有多少事情好做,就好像是聾子耳朵,只起到擺設和象徵性的作用,在心裡逐漸地出現了失落感。該由他辦的事情,他也外推,動不動就說:「你們找書記去!」我也沒有在意地去體會其中的微妙。終於,在正月十八下午要開一次擴大黨委會後,我才覺察出,這傢伙並非十分捋順,他已經在暗中與我開始「較勁兒」了。

  一般地說,我只要決定召開臨時性動議的會議,都要首先和春亭打個招呼,甚至事先商量一下。有時,還要召集平奇、春躍等幾個副書記在一起先開一個「書記辦公會」,把要研究的事情先通個氣兒或者拿出個初步意見。但今天這個會議只是一個例會性質,我就沒有那麼過細地做一些必要的鋪墊,讓辦公室王世貴主任寫在黑板上通知了。

  對於這種通知方式,同志們都很熟悉。所以,到了開會的時間,應該是全員到位的,可這一次人有點不齊,大家探頭探腦的,到會議室,看看是不是要開會?見我讓通信員小馬把茶杯端上去了,大家才知道會是一定要開的。

  我因為有事,遲到了十幾分鐘,一上去,看到人基本上都到齊了,就差劉春亭鎮長和鎮長助理李立進。就問:「老劉呢?」

  大家說:「不知道。」

  辦公室王主任說:「我們一直在找他,不知道去哪裡了。」

  武裝部長鄭春發說:「賀書記,事先沒有通知,我還以為這會不開了呢。」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就問:「世貴,讓你們在黑板上寫通知,沒有寫?」

  辦公室主任王世貴說:「寫了,寫了。」

  大家有的說,見寫了,有的說沒有見到黑板上通知。正在吵吵中間,春亭和李立進才姍姍來遲,我有點不高興,就沒有理他。

  散會後,我讓世貴查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世貴說,確實寫了,但黑板上就是不知誰給擦了。正在撕攪不清時,劉鎮長和李立進回來了。立進說:「哎呀賀書記,吃過飯,劉鎮長拉我一起去糧所一下,我說下午要開會呀,黑板上寫著哩。劉鎮長叫我給擦了,我以為不開會了,就把它給擦了。」

  我氣得臉色鐵青,心說:「你這個老劉,想掉蛋了不是?」也沒有再往下追查。老劉自知理虧,老實了好大一陣子。

  大正月裡,除了機關幹部互請以外,街道上的幾個頭面人物,也都要請客。他們當然不是請班子的全部成員,主要是請書記、鎮長,我們去了哪一家,那就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像螢石浮選廠高向華廠長家、礦產公司經理甄誠友家,那是必去不可的。這一年,繅絲廠的廠長老汪,也一定要我們到他家裡坐坐,看到這個廠已經起死回生,我們就很欣然地去了他家,果然,招待也顯出一定的水準來。

  有一些想請領導的,自己沒有面子,得央人請。因為,親自上來請,基本上都是謝絕的,這人就會覺得更沒有面子了。所以,他們就動用各種關係請。這些人請客的原因,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絕不是有錢沒處使充燒包,當冤大頭,而是既可以掙到面子,又能夠辦些不好辦的事情。街上有一個叫「老曹春」的,就是一例。

  曹春這個人是退二線的老鎮長孔祥順兒媳婦的娘家哥,在街上一直做的是糧食生意,發了財。老孔當然是他的後臺。年內,孔鎮長就多次在我的耳邊嘀咕,說是老曹春想請一下書記。說多次了,再不去一下真的有點說不過去。於是,按照孔祥順鎮長提供的名單,我說:「你通知吧,就說我要去。」我一去,這些他們想請去的人一準能夠到齊。

  到了曹春家裡以後,我才知道,鄉鎮土財主的日子就是過得好,別的不說,從家用電器方面看,就一應俱全。同時發現,副職們實際上跟他混得挺熟的,說明他們平時有著不少的交往。他搞的酒宴也出新出奇,以山珍為主要特色,野雞、野豬、野兔等野生動物肉,都是他為了今天能夠把書記請到家裡坐坐,早已操心搞來放在冰箱裡的,此外還有多種菌類,其中用紅蘑菇燉出來的野味,味道十分鮮美,讓我們整天處於麻木狀態的舌頭和喉嚨的精神為之一振。吃得高興,吃得痛快,就會吃出一些事來,這是後話。

  在這個期間,村裡也必須去轉轉、看看。正是「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時節,天氣還依然寒冷,所以到村以後,不過是烤火、抽煙,然後喝酒,支部書記們宴請的規格也都不低。

  我們經過馬國保的多次相邀,終於來到了北邊山根的佛崖口村。路上,經過的地名很有點生殖崇拜意思,說是「先走牛×石兒,再過狗毬嶺兒,翻過牤牛蛋山兒,看見一條驢勝坡兒」上長著一個長長的「日天橛兒」,就到佛崖口村了。

  如果把鎮裡比做聯合國,各村是世界各國的話,有些村就是常任理事國。「常任理事」村的一個支部書記能率動一群支部書記。有些村也想在全鎮事務中發揮一些作用,但沒有人肯聽你的,你的影響與作用就沒有多大。佛崖口村就是屬於後一類的,馬國保在支部書記這一群人中,人品、水準、威信和身材都屬於中等偏上,教過幾年小學,就有點「洋蟲」的味道,不怎麼有頭臉兒,說話卻好占地方,大家不討厭他,也不怎麼喜歡他。所以,作為全鎮的最高首長,當然不會輕看他,也不會太倚重他。

  馬國保支書為了這一天,看來沒少做準備。他與招待所所長鄭留喜是乾親家,所以二兒子馬小賓和媳婦春英,就被招待所鄭所長安排在裡邊幹活。馬支書的兒子馬小賓是個廚師,除了好喝酒外,手藝還說得過去。我們到時,馬小賓和春英都在家裡忙碌。

  入席以後,是按照農村待客的「整場」上的菜。先是兩道墊飯,接著上八個涼菜,下邊十道熱菜、兩個大件,又加上幾個湯,十分豐盛。明知道吃不了這麼多,可怎麼也說不服這個熱情好客的老兄,好像不把東西上完,就顯得心不誠,沒水準,對不起我們似的。

  就這樣,熱熱鬧鬧地吃了將近一大晌時間。出得他家的大門時,看到一隻公狗和一隻母狗屁股對著屁股,膠著在一起,被幾個山裡的孩子用棍子戳得「唧唧嚀嚀」的,直往汽車底下鑽,這個插曲才真的給麻木的腦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正是:鄉風民俗,花樣翻新;以酒聯誼,倍覺可親。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