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鎮委書記 > |
四十三 |
|
我對大家說,不能光說大話,出水才看兩腿泥,你們得立一個軍令狀,誰拉全鎮的後腿,我就掂你支部書記「這掛弦子」!青石溝支部書記史敬先賭咒說:「要是收不上來,就不是熊做的!」 鎮裡搞了三天一評比,五天一站隊,把村幹部逼得嗷嗷叫,到第十天頭上,各村基本上完成了任務,只有小桐河、西關兩個村仍然拽蛋,落後了一大截。聯想我到任後,組織的「教育集資、民工建勤、夏糧徵購」這三大戰役,西關村沒有一次順利完成任務,我就在心裡給這個軟蛋支部書記方明偉畫上了一個道子,恨恨地想,遇著機會,非把這小子拿下來不可! 在徵收統籌提留的過程中,日積月累的各種社會矛盾都冒了出來,哪個村都出現了一些「難纏戶」、「釘子戶」,他們以種種藉口抵制交款。有的是因為宅基地沒有安置好,有的是因為計劃生育處理太過分,有的是因為上年結算不清楚,有的是辦鄉鎮企業占了地,有的是開了礦,周邊的土地沒有複耕……反正理由很多,每天都有幾個老大難村的群眾到鎮裡上訪告狀,哭哭啼啼,吵吵嚷嚷,罵罵咧咧。一般的反映幹部作風粗暴的,處事不公的,貪污多占集體便宜的,還多少有一定的道理,也有一些純粹是無理取鬧。 石盤溝村的蘇國華反映的問題極為可笑,他說,還是在生產隊那年月,有一次隊裡少給他分了一籮頭紅薯,這件事他上訪了十來年,也沒有一個幹部給予解決,早晚不解決,要錢沒門兒!老子不要說沒有錢,就是有錢也不交給這些坑害百姓的幹部!信訪辦牛主任給我說,這小子,年年都是以此為理由抵制交款。這傢伙是個「養人專業戶」,與他的又瘦又小的女人當超生遊擊隊,串了大半個中國,生了五個孩子回到村裡,孩子是不生了,就是窮得叮噹響,別說交錢,一到冬季,還得吃政府救濟。吃歸吃,從來不承情,不罵共產黨,光罵村幹部,是一個典型的「滾刀肉」。 蘭家河村一個三十郎當歲的婦女,反映的問題更為奇特,她寫了一個順口溜,既狀告村主任馬恩義,又告了縣人大副主任丁文強,因為文強是馬恩義的外甥,因此就上掛下聯了。告狀信的題目是「還管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內容是「山高皇帝遠,強佔耕地沒人管;馬恩義,占耕地,他的勢力在縣裡;大隊不管小隊怕,他的勢力在縣人大;縣人大有個丁文強,一家早已是商品糧;不管百姓管他舅,頓頓都吃紅燒肉……」 這個女人第一次到機關,先往我屋裡鑽。只見她上頭撲面,嬉皮笑臉,描眉抹口紅,鑲著金皮的兩個門牙,一閃一閃的,兩隻眼睛睃來睃去。我讓她坐下好好說話,她卻把水蛇腰擰成麻花,一點也不安生,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貨,叫人噁心。於是,我就叫來通信員小馬,叫他帶這個破鞋女人找其他領導。儘管副鎮長鄭東方沒有分管信訪工作,因為小馬一向和東方要好,有事沒事好鑽到東方屋裡嬉鬧,所以一順腿就把這個女人給領去了。 後來,東方給我說:「日他個媽呀,這個女人不得了,黏上我了,幾乎天天來找我。開始還規矩一些,這幾次一進我屋裡,就敞開懷,不管不顧地露出白生生、長著黑乎乎疙瘩的兩個大蜜蜜兒,拉著我的毛巾在裡邊擦汗……」 我說:「東方老弟,你看得很清嘛,養眼不?」 東方苦笑著說:「毬,咋不惹眼,看得我頭皮發炸,所以我就害怕了。」 我說:「怕啥,你只要不存心搞她,她也吃不了你。還是反映文強跟他舅的?」 「不光是文強跟他舅,後來連支部書記也告上了,說支部書記給她寫愛情信,信上說:『不見你想你,見了你就想肏你……』」 我一聽這麼肉麻,就對東方說:「這可不得了,她是想讓你肏她哩。」 東方呸了一口說:「脫光了擺到那裡,也用腳夾個瓦碴蓋著。不說這些噁心人的話,書記老兄,她這樣纏我,你說咋辦才好?」 我說:「看來你不敢再管下去了,你把她交給法庭,用法律手段解決。」 於是,她又來了以後,東方叫來法庭庭長李和尚,叫他把人領走,這女人一步一回頭地說:「鄭鎮長啊,法庭解決不了我還找你!」 誰知到了法庭,和尚把她交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幹警耿兆平調查審理,老耿到蘭家河村瞭解了幾次情況後,又鬧出了大笑話:過堂後,李庭長判她輸理,她當庭大吵大鬧,鬧得和尚一時火起,說她咆哮公堂,把她銬在了法庭院裡的一棵槐樹上,這女人抱著樹,邊哭邊罵:「耿兆平啊耿兆平,你肏了俺還判老娘我沒理!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可是自此以後,她再也沒有上鎮裡鬧過。 上訪就像吸毒,容易上癮,只要一開始向上邊「討要說法」,就刹不住腳步。果子峪村的吳太和石盤溝的孫國祿,是兩個上訪老戶,也在其間興風作浪。 吳太說,我反映的是老問題,就是曲廣遠書記當政期間,逼我們種煙,收我們違約金的問題。你們當領導的睜眼看看,這是我搜集的中央政策,交上來的錢不退給我們,一輩子也甭想叫老子交一分錢。這是個實質性的問題,很叫人撓頭皮,那時候收上來的錢,早已發了幹部、教師工資,吃過飯拉過屎,上哪裡去退?再說要退,就要給全鎮百姓都退,百十萬元,除了開個印票子機器,上哪裡也弄不來了,好在老百姓知道窯裡倒不出柴來,並沒有跟著他們起哄鬧事,就一個吳太已經叫人大傷腦筋了。我們找來他在縣裡當計委副主任、在孟坪鄉當副鄉長的兩個叔叔做他的工作,算是基本平息下來,只是不交糧款,拿他沒有一點辦法,後來他撇下自己老婆,把村裡一個黃花閨女拐跑了,幾年沒有敢進家,自此不再鬧事。 另一個孫國祿,已經六十開外,外號叫「狼」。幾十年來,從大集體到分田到戶,村裡只要是當幹部的,沒有他不啃的,發展到後來,又咬到了鎮裡的一把手頭上。這老東西的幾個兒子都煩他,沒有人管他,讓他一個人過日子,經常有這頓沒那頓的。此時,他並沒有反映更多的問題,跟吳太一樣,反映的也是種煙違約金。只不過他說,曲廣遠書記急著當縣長,當初給他了一個承諾,說只要他不鬧事兒,鎮裡賠他兩千元。曲書記拍拍屁股走了,說話不算數,他就是要找現任領導兌現,如果不給錢,他就要上縣裡,掂著「鍋排」找他去。 孫國祿反映的情況,處理起來依然棘手。沒辦法,我讓信訪辦也把他引向法庭。李和尚叫他拿出證據來,他拿不出來,說是曲廣遠書記私下給他許的願,還不讓他出去亂說,「幹喃一嘴面」就是了。由於有了盼頭,他就答應不給曲書記難堪,考核期間不再到政府來鬧。誰知等了幾天,當他來鎮上找曲書記要錢時,曲書記已經變成了曲縣長,再也找不到他了。他對此非常憤恨,說當官的都是騙人的傢伙,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從此,在村裡一邊抵制上邊安排的所有工作,抵賴「五糧三款」,一邊經常到鎮裡要錢。 說來也怪,在法庭叫他拿出曲書記給他證據的當晚,也不知誰在夜裡把他痛打了一頓,很長一個時期,臥床不起。兒子們邊管他邊罵他,要他收心。派出所去調查情況,找不出打他的那些人,最後不了了之。他自己是否洗心革面,無從考證,只是從此脫離了上訪隊伍,再也沒有見到他的身影。從這兩個人身上,我多少體會出一點廣遠兄讓我對他那段歷史「負責」的意味來。後來,其他事態的新發展,使我更加明白這個要求的意味幽遠而深長。 正是: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