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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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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繳皇糧國稅群眾太踴躍 征統籌提留幹部真費勁 「三夏」大忙,其實是群眾的大忙季節,而機關幹部忙的真正是夏糧徵購。「皇糧國稅」是祖先定制,幾千年換湯不換藥,是維繫政權生存的必要條件,到了新中國也不例外。在大集體的年代裡,「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生產隊是社會的最小單元,穀上垛,麥上場,收打種,上下忙,公社一道動員會,調子很高昂,意義非尋常,生產隊裡出勞力,揚鞭催馬送公糧。實行家庭聯產責任制以後,我們的子孫後代將永遠對那種紅紅火火的場面久違了。 夏征開始以後,我們黨委、政府做出部署,把四個管理區分成四個時間段,讓群眾分期分批進糧站交公糧。這個期間,我們又把機關幹部分成幾套人馬,到糧管所去維持秩序。我和鎮長在交糧的高潮期間,親自到站上視察。糧所所長華秋明出來迎接我們這兩個地方上的最高長官,領進臨時搭建的交糧指揮部裡,敬煙泡茶,生怕我們感到招待得不夠周到。 我雖然生在農村,長在農村,但對交公糧的知識實在是少得可憐,更不要說統率這麼龐大的隊伍為國家做貢獻了,對於這些芸芸眾生,在花花綠綠的標語口號中,把忙忙碌碌一季子的成果,曬乾揚淨,轟轟烈烈地交售愛國公糧,他們沒有任何怨言,體現出來的對國家、民族的高度敬畏、負責和奉獻精神,心裡浮生出諸多感慨和敬意。我對秋明說,你就別瞎忙活了,我們還是到群眾中去。 於是,我們就開始對交糧的組織情況、為群眾服務的情況、倉儲情況、安全設施情況,有模有樣地進行檢查,少不得指手畫腳地下達一些莫名其妙的指示,其實這些都是人家糧所工作人員早已安排妥當的。秋明跟著我們,屁顛屁顛地跑,邊彙報,邊唯唯稱是,然後吆五喝六地安排下屬人員,要求他們不折不扣地落實書記、鎮長的指示。 到了群眾中間,劉春亭鎮長戴的一副大黑墨鏡,在驕陽的照射下,熠熠閃光。老百姓一看就知道鎮裡的主要領導來到了他們中間,一個個面帶敬而遠之的神情,紛紛避讓,空出一條通道,讓我們在人流中順利穿行。 由於灌河鎮人均土地少得可憐,全鎮人均僅有七分耕地,到了交公糧時,就形成了一大景觀:不見車水馬龍,只見人群熙熙攘攘,大多數群眾推著自行車,馱著半口袋糧食排起長龍一般的隊伍,很少有裝滿蛇皮口袋的。更奇怪的是,有一大部分群眾提著一個個小學生用的小書包,裡邊裝的也就是應當交給國家的愛國糧了。 我們走在交糧的群眾中間,扒住群眾的口袋看一看糧食的品質,隨口問一些不鹹不淡的收成如何、交了公糧後家裡還有多少庫存的話,以示對民生的關懷。反正這年頭,人們也不缺吃的,他們也樂意回答我們的問題,弄得我的心情十分良好。正在飄飄然的時候,聽到一個過磅處一片吵鬧之聲,我就叫辦公室王主任和華所長前去查看處理。 過了一會兒,王世貴主任和華秋明所長跑到指揮部,向我們彙報,原來是二崗溝村一個姓明的群眾,在交糧時,驗質員在他的蛇皮口袋上插了一下扡子,一看這糧食合格,在他的交糧單子上打了一個藍色戳子,這個群眾也不知是慌亂,也不知是不懂,扛起糧食咚咚咚咚地就進了倉庫,吭哧吭哧地背到上邊,呼呼嚕嚕地倒了下去,急急忙忙出來以後,才發現本村別的交糧人還要囉囉嗦嗦地過磅,就急扯白臉地給過磅員說自己的糧食沒有稱就堆進去了,過磅員白著眼表示,這沒有辦法,誰叫你不稱就入庫?他就要進倉庫裡重新裝滿再出來過磅,過磅員蠻橫地說,你想得倒毬美,一入庫,就是國家的糧食,「皇糧國庫」,你也敢動?!這個漢子難為得哭了起來,一旁群眾看不上眼,紛紛替他說話,過磅員說什麼也不讓他去裝糧食,於是,人多勢眾,就大吵大鬧起來。 春亭說:「日他媽,真是邪門兒,哪有這種『二毬』,不過磅就倒進大庫的事兒?」 我說:「秋明,你把這事兒處理好,肯定是因為驗質員沒有給群眾交代清楚。」 秋明說:「反正百十斤糧食小毬事兒,我已經安排好了,讓那個群眾先回去,隨後另行處理,反正不讓他吃虧,這個群眾就千恩萬謝地走了。」我們對這個處理結果表示滿意。 接下來,就是結算。因為在麥收以後,一年一度的徵收農業稅和「鄉統籌、村提留」就要開始,不管群眾交了多少糧食,要錢才是鄉村兩級幹部的硬道理,這才是一場真正的惡仗。鎮農經站早已把數字算好,任務分配了下去。灌河人由於交糧甚少,糧食結算款根本不夠完成任務,群眾必須自掏腰包,才能把錢給斂上來。這年頭,沒有幾個群眾是順民了,工作量的確很大。老話說「小幹大難,大幹不難」,反正得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這一塊錢摳出來。 可巧,就是在這一年的結算方法上出了問題。過去一直沿用的是「戶交村結」的辦法,只要糧食任務完成,一算一扣,其餘再去徵收就是了,操作簡單易行。我們卻為今年用不用這個方法犯了不少躊躇。 從廣東回來以後,縣裡就通知我和鎮長、抓農業的副鎮長、農經站長,連續三次開會,安排今年的夏糧徵購及結算工作。其中一次是從中央一直開到鄉鎮的電話會,朱總理要求嚴禁「戶交村結」,必須搞「戶交戶結」,強調指出,這是「高壓電」,誰也碰不得!現在,各種媒體比各級會議還快,這種上級精神,早已通過無線電波,用廣播、電視還有報紙、雜誌傳到了全中國廣大人民群眾之中了,正所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我們分析了灌河的實際情況,我就下了話,算是決策。我說,總理的話講得這麼厲害,說明各地確實存在有大量的問題,不然不會引起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但是,小平同志也說過,把馬克思主義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是毛澤東思想活的靈魂,就灌河的情況而言,用「戶交戶結」的辦法,一家一戶,幾斤幾兩地去結算,發了錢再收上來,只能是折騰我們的老百姓。咱們權當是中央的高壓電線扯不到咱這山溝裡,想碰也碰不上。繼續實行「戶交村結」的辦法,出了問題我擔起來,真到時候把我拿下來了,咱們劉鎮長接任我這個破書記繼續幹革命!聽上去,大有著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其實我心裡很清楚,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就這樣安排下去以後,並沒有發現出了什麼問題,各村群眾上訪,從來沒有人拿著報紙找我們算帳,反映這件事情的。 到了收繳統籌提留時,我想起「朝三暮四」這個成語的來歷,和班子裡同志們商議後,定下一個調子:要一反以往的做法,要求各村一定要先把村提留收足,首先解決村組幹部的工資問題,然後再考慮鎮裡統籌的這一塊。雖然屬於「豆腐一碗」和「一碗豆腐」換換說法,但這個決定竟然對村幹部影響很大。在村支書、村主任和村文書參加的夏糧徵購工作動員會議上,村幹部們說,過去幾任書記,都要我們先把鄉統籌部分收上來,村提留部分收上來收不上來由村裡自己看著辦,反正是「鎮裡情(落)囫圇村情(落)破」。結果年年都是村提留收不齊,大、小隊幹部發不下來工資,叫我們「只拉磨不吃麩子」,這次賀書記優先考慮我們這一塊,我們沒有說的,把鎮統籌也一分不剩交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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