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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第九章

  礦產是資產不要白不要

  酒場如戰場活法靠活耍

  「我日他姐,這幾天我這梧桐樹上喜鵲光叫,想著就該來貴人了,原來是娃們的舅來了!」楊洪恩咋咋呼呼地握著我的手,與他女人相呼應,用這種方式歡迎我。這傢伙半褒半謔的見面禮,我如果接了過來,從此我們算開上了「戶頭」。

  「開戶頭」說的是兩個人之間存在「打紮子」(調笑)的關係。我本來也是極好開玩笑的,限於身份和第一次見面,只是矜持地笑笑,暫時沒有跟他開這個「戶頭」。可我也知道,這個「戶頭」早晚得開。因為在農村工作,光靠一本正經反而做不好工作。平級之間開了「戶頭」,彼此就有些隨便,有了擔待,說話時深入淺出都不會見外。上級與下級開了「戶頭」,他就認為你這個領導平易近人,上級可以隨便地戲謔下級,下級畢竟不能跟上級平起平坐,笑鬧之間自然保留一定的分寸,儘管如此,兩人畢竟相對融洽一些。

  楊洪恩這個人小五十歲,個子不高,大背頭,皮衣毛領,衣著光鮮,一看就知道不是鄉下人。人不像鄉下的,院子內的景象也不像是鄉下的樣子。這處院子傍山而建,有半畝地大小。按照地勢,東屋作主,南北屋倒是配房。院子裡,拴著一隻大狼狗,伸著舌頭, 「嗚嗚」叫著,有點嚇人。寬大的院子裡,梧桐樹、家槐樹、桃杏李梅、柿子蘋果、葡萄梨棗,好像種的都有。其他的花草種的也不少,整理得很有條理,給人以既不像農舍,又不像花房,卻仍然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我已經瞭解,早年就他一個人從部隊轉業到錫都市工作。後來,由他牽線,他們公司在這裡開礦,公司派了幾任礦長都不行,不是本地人,周邊的關係就不好處理,於是錫都市經濟開發總公司就選派他回老家來當了礦長。一干就是數年,生產穩定,效益很好,他算是為公司做出了突出貢獻。公司給他的激勵措施是,把他的兩個孩子安排到錫都市經濟開發總公司上班,一家人全部辦成了商品糧戶口。

  參觀了他的院子後,朱群才,鯉魚嶺村支部書記、村主任,長治礦的魏礦長,以及大大小小工頭,搞了兩桌。企業花錢歷來大手大腳,何況是招待地方長官,所以,安排有專門廚師做菜,花樣不少,非常豐盛。他們已經打聽出新書記愛喝高度酒,於是,專程從縣城買回52°的全興大麯。等一上菜,大家便大吃大喝、大吹大擂起來。敬酒不喝不行,「喝死去個毬,只當老丈人家死頭牛!」有了高度酒的作用,說話就開始放肆。朱群才與楊洪恩本來是鄰居表叔侄關係,相互之間也罵得極其生動。不過,罵來罵去,總離不開男女肚臍以下的家什。

  席間,我出來方便,朱群才陪著我上茅廁。這老小子親熱地攀著我的脖子,一時興起,用手在我的腦後瓜撥拉兩下,我也回過手撥拉他兩下:「你小子連佛爺的頂子也敢動!」於是,我倆倒是順理成章地比楊洪恩還要早一點開上了「戶頭」。

  農村工作就是這樣,來不得溫文爾雅。記得有一次我回到卞州母校,同學們搞聚會。多年不見,大家已經成了魚龍混雜的局面。這個時候,男女同學之間已經沒有了上學時期的那種暗親近明隔膜的狀態,說話都比較隨便。在卞州市文化部門工作的張大軍說起有的同學在鄉下工作,已經變得沒有了文化品位,粗得厲害,頗含有貶義。那時,已經在鄉里幹上鄉長的劉志海聽得不耐煩,就說:「大軍,你說的是個毬。你沒有到過鄉里,總以為我們粗糙。不是我們要粗糙,不信,你到鄉里一干就知道了,在許多情況下,不粗還真的辦不成事情。比如我們鄉一次搞計劃生育大突擊,鄉里派出的小分隊在一個村子遇上了一個『釘子戶』。到了他家裡,勸他採取節育措施,怎麼做他的工作都不聽,說話又很粗野。一個新進到計劃生育辦公室的女孩勸他說,老鄉你別這麼倔,計劃生育政策硬著哩!他直衝衝地說,計劃生育政策硬?再硬也沒有我的雞巴硬!小女孩又羞又氣,哭了一場。誰知這女孩是我們書記的外甥女,書記就叫派出所所長去處理這件事情。派出所所長有的是辦法,到了他家,用手槍點著那個群眾的頭問,是你的毬硬,還是我的槍桿硬?嚇得那傢伙乖乖地認罰。你說,碰到這種情況,不粗行不行?」這番話,給大軍弄了個臉紅脖子粗。

  閒話少說。吃過酒席以後,我們的頭都很暈,就睡了一個時辰,然後起來上了礦山。

  說是礦山,其實也就在楊洪恩家屋後的崗坡上。相距四百多米有兩個礦口,東南邊的叫做「長治礦」,是一個叫石林強的長治市廣愛縣人承包的。據說這個人太耿直,從來不巴結鎮裡的領導,可就是上繳承包費利索。他們一年給鎮裡拿六十五萬;另一個叫做「錫都市礦」,一年只給鎮裡上繳五十二萬。實際上,錫都市礦的生產形勢比長治礦好。對此,石林強很不服氣,總認為鎮裡有偏向,常給鎮裡提意見。由於整個礦山已經進入枯竭時期,井下打得礦洞套礦洞,兩個礦上的工人在下邊吃到肥礦時,常常會一向東一向西地打到一塊兒。穿幫以後,礦工們各為其主,偷偷地把地下水往對方的巷道裡灌。摩擦逐步升級,鬧得最凶時,雙方礦工常常大打出手。因此,鎮裡給朱群才的任務之一,就是經常處理兩邊的矛盾。正是因為兩邊存在這些基本矛盾,才給我提供了一個增加錫都市礦承包費的契機。同時,兩邊的承包合同都快要到期,卞州、嵩山市已經有人打招呼想接這兩個礦口,他們已經有了風聞,這兩塊肥肉誰也捨不得丟。在這個時候,利用矛盾,各個擊破,鎮裡多增加他們一點承包費,話就好說得多。

  站在山上,朱群才、楊洪恩、長治礦的礦長老魏以及企業辦的管礦山這一塊的專幹,比比劃劃、指指戳戳地說了下邊的大概形勢,我們在心裡就有了下邊生產情況的大概認識,然後大家戴上頭盔,坐著捲揚機下了礦井。

  好傢伙!這礦井實在太深,出了罐籠,已經下到一百八十多米。在好遠一盞昏黃的礦燈指引下,我們又向下走了半天。巷道並不規則,左右拐彎或者上上下下的,又濕又滑,不一會兒,我們就累得氣喘吁吁。楊洪恩說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

  這種礦井,平巷道並不需要用原木頂,一個個巨大的礦柱支撐著各個巷道,照毛主席的詩詞,可謂是:「天欲墜,賴以柱其間!」看著這礦柱,叫我感到非常危險。有人說,坐飛機是死了沒有埋;在礦井裡幹活,是埋了沒有死。這話說得雖然玄乎,仔細想想,也有一定道理。因為這裡離陰曹地府太近,礦工們在井下,閻王爺朱筆一勾,礦工們隨時隨地都可能有生命危險。礦主們都跟礦工簽有生死合同,什麼「出了事故自負,礦上概不負責」等等,要礦工們認命。礦工們為了掙錢,也不相信只要下去就一定會死,於是,這種絲毫沒有法律意義的合同照簽不誤。一旦真正死了人,礦主們還是要賠不少錢的。因為礦工都是附近的百姓,不賠鬧得他們不得安寧。幾十年下來,礦上四周的村裡出了不少人命,缺胳膊少腿的就更多了。所以,我在礦井裡考慮得最多的還是安全生產問題。對兩個礦的安全生產反復叮囑,他們唯唯稱是。我知道這都是些廢話,但也覺得該講,盡一盡領導者的責任。

  就這樣,邊說邊下,差不多又下了兩三公里,也沒有走到盡頭。再往下去,他們說啥也不讓去了,我也不想下了,原路折回。楊洪恩說:「我說賀書記,這裡邊冬暖夏涼,到了夏天,你領個小妞到這裡邊避暑,再日×也不會出汗,比你那書記窩裡要美得多!」我說:「只有你小子才能享這個福!」說了這話,楊洪恩說:「我只領你姐下來!」從此,我倆也開了「戶頭」。

  提升承包費的事情,春亭、萬通、群才都認為可行。朱群才還專門把我叫到一邊說:「咱們的錫都市礦,等於養著錫都市經濟開發總公司二百多口人。」因為那時候,企業改制正處於攻堅階段。全國上下,國有企業紛紛垮臺,這個經濟開發總公司只是開而不發,他們在錫都市的生意一直賠錢,連職工工資都保不住。「堤外損失堤內補,商業損失礦業補」,全靠礦山賺錢彌補公司的債務負擔,給職工發工資。

  「書記,我給你說,長治礦形勢確實不如錫都市礦,可是,石林強那小子在全省範圍內往錫都市火車站調螢石,會經營,也很賺錢,這裡是他的根據地,賠一點他也捨不得丟。」群才又說,「我再給你說賀書記,咱鎮已經進入困難時期,我知道你很作難,叫兩個礦放放血是對的。」

  我覺得朱群才到底是老支部書記,眼光還是敏銳的,也有著難得的忠誠。這些情況瞭解以後,我心裡就有了底。因為兩家礦山真正的老闆都在錫都市,楊洪恩、老魏僅僅是駐礦山的礦長,他們是大丫環帶鑰匙,管家不當家,要解決增加承包費問題,必須去一趟錫都市。

  第二天,楊洪恩提前去錫都市打前站,我和春亭、萬通、群才隨後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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