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生門(8)_一葦_學達書庫

八

　　「過了好幾年，我聽到傳聞，說孟瓊花當年的高考成績被掉包了。你們那時候的志願表和檔案都是紙質的，聽說材料是出了學校門以後在縣教育局被改的。頂替她上大學的，是一個副縣長的女兒。除了高考成績，孟瓊花的志願表、學籍材料和其他檔案都被改了。」

　　楊光覺得這簡直像天方夜譚一樣，他的承受力受到了挑戰。他懵了，看看王老師，又看看鮑成，像夢囈一樣說：「這，這，怎麼會這樣啊？」

　　幹招生工作幾年，鮑成比楊光更關注與招生有關的資訊，這樣的事情並不鮮見。只是這事發生在他的同班同學身上，而這個同學的命運又因此急轉直下，這也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八、戲若人生

　　現在，新聞裡的咄咄怪事就在自己同學身上發生了，而這個人又曾經和自己同喜同悲。楊光一時竟有些恍惚，感覺自己就是那個被頂替的人，又好像掉進了一齣戲裡。但這分明不是戲，是活生生的現實。他眼睛瞪得大大地盯著王老師：「這還有沒有王法？王老師，你知道這個頂替瓊花上大學的人是誰嗎？」

　　王老師搖搖頭：「不知道。聽說不是春暉中學的，頂替者和她爸爸根本沒有露面，縣招辦的人一手操辦的。」

　　楊光一聽急了：「那也得把那個小偷揪出來，縣招辦總還在吧，我就不相信查不出來那個罪魁禍首！那個偷走了別人學習成果的人，面對今天的孟瓊花，面對孟瓊花的女兒，面對她支離破碎的生活，難道能心安理得？」楊光越說越激動，他站起來，一臉的激憤，仿佛那個頂替孟瓊花的人就在他面前。

　　鮑成理解楊光此時複雜的感情，因為孟瓊花被人頂替，失去上大學機會，楊光自己的情感和人生河道也改向了。他把楊光按到沙發上：「楊光，現在再怎麼生氣也沒有用了。坐下來，冷靜一下，商量以後的事情吧。」

　　是啊，二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青春少女今天已經成了中年婦女。失去的一切，時光、前途、還有沒來得及發芽就死去的愛情，又如何能追回來？

　　王老師說：「瓊花是當事人，翻當年的老賬不可能不告訴她。要找到頂替她上大學的人也不難，可你們想想，瓊花能接受這個現實嗎？」

　　楊光和鮑成覺得王老師的話有道理。真相大白無異于讓孟瓊花再經歷一次當年的命運沉落，對她來說未嘗不是又一次打擊。尤其是現在，她正沉浸在喪夫之痛中，這打擊或許比當年來得更劇烈。

　　「孟瓊花是我的學生，在她身上發生這種事，我心裡也一直不好受，卻無能為力。黃鸝考上春暉中學後，孟瓊花特地給我報喜，我當時聽了很高興。新生編班時，我專門打招呼讓把黃鸝放在我的班上，希望能為改善她的命運做點什麼。欣慰的是，黃鸝成績不錯。萬萬沒有想到，孟瓊花丈夫死了以後，黃鸝成績急轉直下。現在你們兩個都在高校工作，又都是招生掌門人。我能力有限，你們熟悉高考政策，路子也多，告訴你們當年事，就是想讓你們幫幫黃鸝，成全成全孟瓊花。要不然明年高考結果出來後，黃鸝情況不好，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王老師走後許久，鮑成才開口問楊光：「瓊花和你說了黃長平為什麼自殺嗎？」

　　楊光兩隻手交叉放在頭下面，目無表情地說：「她沒多解釋，只說是經濟上的原因，投資失誤虧了近千萬，我也沒好細問，可能是心裡繞不過這個彎兒就自殺了。唉，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能這麼想不開呢？忍心丟下母女兩個。」

　　楊光朝鮑成擺擺手，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說：「不說他了，不說他了。」說著起身進了衛生間。

　　鮑成仿佛自說自話：「貧富榮辱間，落差太大了，確實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

　　過了一會兒，楊光從衛生間出來，給鮑成和自己各點了一根煙。楊光不明白：「鮑成，你說為什麼偏偏是瓊花呢？」

　　鮑成苦笑：「農村孩子，消息閉塞，家窮沒門路，而且她是女生，更顯勢單力薄。估計是有人瞭解她的家底，精選出來的。」

　　楊光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像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鮑成，孟瓊花的悲劇不能在她女兒身上重演。那會兒她遇到困難的時候，我沒有能力幫助她。這次，我一定要幫她解決好她女兒上大學的事，在她女兒身上向命運討回當年她失去的機會。」楊光語氣堅定，又像是給自己鼓勁。

　　「放心吧，楊光，孟瓊花是咱們的同學，我也會把這事兒記在心上。回江城後，咱們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什麼好辦法。」鮑成把煙頭在煙灰缸裡撚滅，換上一種奚落的表情，「兩個招辦主任，要是還不能把孟瓊花女兒送到大學，那真他媽的白混了。」

　　九、初識圈子

　　圈子，是理解中國人生存環境和生活狀態的一個關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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