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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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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志東緊閉的嘴唇不住地顫抖著,慌張得語無倫次:"我……我……" "我估計是流年不利才會碰到你這種助理!趕緊把車備好,叫上開發部的王經理、杜經理,行銷部的劉總監,還有策劃部的張經理,我要提前到碼頭那邊的工地上去。" "是昌海路上的新項目嗎?"志東不由得猶豫了一下。 "這種無聊的問題還來問我?你應該去看日程表。" 話音未落,電話已被用力掛斷,只剩下冷漠的嘟嘟聲回蕩在耳畔。 3 與市中心繁華的水泥森林不同,碼頭邊的空氣裡,永遠流淌著一股源自大海深處的氣息。從小巷深處彌散開的白煙,帶著潮濕的水汽,慢慢掠過已經碎裂鬆動的青石地面,一直延伸到海邊,消失于湛藍色的海面上。 即便是盛夏的午後,強烈的陽光灼燒著街道,白煙依舊不會消散。從天空投射下的光線穿透煙霧,在街面上投下近乎迷幻的光暈。其間可以清晰地看見一間挨一間的店鋪,門前安放著被油煙熏得脫漆的圓桌和五顏六色的塑膠椅-清一色的全都是餐館,這便是這座城市最古老的美食街停留在人們記憶中永遠蒼白單調的形象。 余淑鳳帶著女兒余小秀從公車上走下來,穿過迷宮般的小巷來到這裡,停在路口一塊鏽跡斑斑的路牌前,上面模糊不清地烙著"昌海路"三個字。 "就是這裡,小秀。咱們家的新店就在這裡。"餘淑鳳興奮地指著前方。 餘小秀輕輕皺起眉頭,望向四周,看見過往的行人寥寥無幾,並且都是些面容憔悴的小工人、穿著睡衣的街坊、拄著拐杖的老頭,她心裡不由得遲疑了一下:"把店開在這種地方真的會有生意嗎?" 余淑鳳露出滿臉驕傲的神情:"真是好笑,想我餘淑鳳縱橫餐飲界數十年,招待過的客人遍佈全市,從員警到小偷,從經理到地痞,走到哪裡不是一呼百應,響者雲集?這裡的房價這麼便宜,運氣不好想撿還撿不著呢!" "可是,您真的把所有的積蓄全都投進來了?"餘小秀的臉上掠過一絲擔憂的神色。 "當然。店鋪房租那麼貴,根本不划算。我從經營大排檔的第一天起,就發誓有朝一日攢夠了錢一定要開家正式的餐館。我累死累活了那麼多年,總算盼到了這天!"餘淑鳳百感交集地拉過女兒的手,迫不及待地朝巷子深處走去。 真正走進這條陰濕的小巷,才發現它竟是如此狹長晦暗,踩在地面鬆動的青石板上,隨時會濺出污水;牆角邊積滿黑糊糊的垃圾和污垢,散發出刺鼻的味道。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沿街那些簡陋的鋪子無一例外統統緊閉大門,整條街道就像一條僵死的蟲子,橫躺在這座城市黑暗的角落裡。 安靜的空氣裡,母女倆都不約而同地放慢腳步,詫異地望著四周,同時心裡還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條巷子,安靜得有些詭異了。 一陣海風吹來,路邊的梧桐樹在劇烈的搖動下沙沙作響,愈發使人心慌。 她們又加快腳步朝巷子深處走去,只是不知為何,之前像是踩在雲端上的輕快的步履,突然變得莫名沉重,沉重得快使人喘不過氣來。 風一陣陣地從海邊襲來,樹葉伴隨著大海的潮音不停搖晃著。一道刺眼的日光透過樹縫照在母女倆的眼睛上,一陣久久的刺痛過後,眼前出現一片灰的輪廓。 滿地的瓦礫。 原本沿街的店面被攔腰斬斷,前方不遠處至巷子的盡頭已經被推土機推倒了一大片。 那間剛剛買下的店面,破舊的門板像一截被颱風刮倒的枯木,四分五裂地掩埋在瓦礫堆下,被油煙熏得斑駁的牆壁只剩半壁殘垣,上用紅色噴漆噴了巨大的"拆"字……還來不及展開的美麗未來,轉眼間竟然像海市蜃樓般蕩然無存。 她們呆呆地站在店門前,注視著這近乎不真實的影像,一齊抬手,用力抹了把額頭,一秒、兩秒、三秒……畫面並沒有消失,可以確定不是幻覺! 餘淑鳳當即便覺得身子一軟,幾乎無法站穩。小秀急忙撲上前,將她扶住。 往日那個潑辣能幹的女老闆此時已失去所有的神采,變得目光凝滯,雙手僵硬,喉嚨裡抽噎著,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聲來。 美夢被捲進破碎的瓦礫堆中,方才那些沾沾自喜的得意、不著邊際的幻想,轉眼之間就被巨浪給拋進黑暗的水底。耳邊轟鳴作響,就連迎面而來的海風也像是幸災樂禍的嘲笑。 "就憑你們這對孤兒寡母也想在社會上混?撒泡尿照照吧,典型的克夫破財相,一輩子註定倒楣、受窮!永無出頭之日!"多年前,一個男人陰陽怪氣的嘲諷再次響徹在餘淑鳳耳邊。 詛咒……應驗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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