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去巴黎(4)_沙羅

四

　　偌大的辦公室氣氛變得愈發沉悶，仿佛是彌漫著瓦斯的房間。

　　"誰一大早吃牛肉漢堡，還夾了洋蔥？！"他斜眼瞥了身後一下，露出令人戰慄的嫌惡神情。

　　不知是哪個角落的垃圾桶裡立即傳來"砰"的一聲迴響。

　　賀軒從鼻孔裡輕輕哼出一聲，繼續前行。穿過幾條迂回的走道和玻璃門，經理室大門上鍍金的歐式宮廷花紋綻放在他眼前，同時映入眼簾的還有大門右側助理陳志東的辦公桌。

　　"您來了，賀總。"隔得遠遠的，陳志東已經從座椅上走出來向他問好。

　　賀軒看都不看他一眼，眼光瞟向牆壁上高懸的萬年曆，冷冷地揚起嘴唇："我說陳志東，現在距你離開公司的日子還有幾天哪？"

　　陳志東的臉色頃刻間變得刷白，低著頭，呆呆地望著自己的腳尖，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賀軒見陳志東沒有任何反應，又刻薄地挖苦起來："我真的懷疑當初人事部經理是不是在酒醉得不省人事的情況下才把你請進公司，否則我遇見你的幾率應該比中彩票大獎還低！"

　　這句話嚴重刺傷了陳志東的自尊心，他的肩膀忍不住開始顫抖，瞪圓的眼睛裡滿是委屈與悲憤。

　　賀軒的臉色立即陰沉下來："你那種眼神是什麼意思？"

　　頭垂得快與地面平行的陳志東猛然一驚，這位賀少爺的眼睛怎麼竟像是X光，如此犀利？在劇烈的心跳中，他迅速把目光轉移到了別處，同時唯唯諾諾地應承著："賀總，請您放心，月底之前我一定想盡辦法為您找到滿意的保姆。"

　　"好的，不過我的耐心剛剛告訴我，它已經等不到月底了，最多一周時間。如果屆時你還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你就自己主動把辭職報告遞上來吧。"

　　賀軒說完，就大步流星地邁進自己的辦公室，"哐當"一聲甩上了大門。

　　陳志東怔怔地站在原地，目送著上司的身影消失在門裡，過了很久也無法從殘酷的現實中抽離。不要說只有短短一周時間，即便一年、十年、百年……若想覓到賀大公子滿意的保姆，除非田螺姑娘重現人間，可就算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頓時，絕望的荷爾蒙在陳志東的心裡燃起一股最原始的殺人衝動，讓他恨不得沖進經理室，伸出黑手把那個"賀霸天"從38樓的窗戶推下去。可是，誰讓他偏又是他的衣食父母。可憐的小職員若想在這世上多活一天，就必須靠他給的工資生活。

　　這一刻，陳志東開始領悟到城市自殺率居高不下的原因。

　　大朵大朵的流雲低垂地掠過這座城市。

　　鋪著白色瓷磚的公司餐廳，淡淡的陽光透過巨大的透明玻璃窗直直地傾瀉在大廳中央，人們托著杯盤來往穿行，空氣裡飄散著食物誘人的芳香……午餐時間，是公司裡唯一讓人感覺愉悅的一小時。

　　坐在潔白餐桌前的陳志東，木然地望著面前的一盤美食，卻怎麼也提不起精神，臉色蒼白得就像患了嚴重的厭食症一般。

　　見此情景，公司裡幾個關係較好的同事都不約而同地圍上來，詢問原因。轉眼之間，餐桌上就彌漫起戰場上才有的濃烈火藥味。

　　"自從他來到公司以後我們就再沒有一天好日子過了，連老高穿的西裝他也要管。其實人家也不是天天只穿一套西裝，只不過商場大減價的時候覺得太划算了，所以多買一套回來而已。"

　　"像他那種揮金如土的富家公子會管我們死活嗎？家裡養頭牛還要讓它吃飽呢，他倒好，連個漢堡都不讓人吃，害我餓著肚子忙了一上午，都快暈過去了！"

　　"最慘的就是志東，還要幫他找什麼保姆，誰不知道今年"保姆荒"鬧得有多厲害！任誰能從家政公司挖到一個就已經夠牛的了，他倒好，還要找個既漂亮，又有涵養，還會做家務的……那還是保姆嗎？月亮上的嫦娥還差不多。"

　　"我該怎麼辦！"在眾人的抱怨聲中，陳志東突然抱住自己的腦袋，一臉絕望，"大學畢業以後，我不知發出多少簡歷，受了多少折磨才在這裡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兩年多來，我每天兢兢業業，生怕有一點閃失，我真的不想失業，不想被打回原形重新開始……"

　　沉痛的語調從一個大男人的嘴裡發出來，無疑顯得更加傷感，同時也深深觸動著同事們的心弦。他們都停下來不再說話，空氣裡彌漫著悲傷的氣氛。

　　鈴-

　　突然之間，手機響起，眾人都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口袋，一番對視之後才發現聲源是從陳志東那裡發出來的。心情亂作一團的他，連手指也跟著不停顫抖，手忙腳亂費了好半天的氣力，才從褲袋裡抽出手機。伴隨著不停的刺耳的鈴聲，螢幕上跳動著四個醒目的螢光字體：食人魔王。

　　手指顫抖得更加厲害，志東一面怨恨地望著螢幕，一面又不得不按下接聽鍵，就在接通的那一刹那，來自賀軒嚴厲的咒駡聲鑽進了他的耳朵裡。

　　"陳志東，你死了嗎？這麼久才接電話。"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