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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秀望著媽媽失魂落魄的模樣,自己的世界也跟著昏暗一片,就像是悶熱的夏夜突然停電,並且不知何時才來電的那種感覺。其實,自從第一次聽媽媽說要買這裡的店面她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可媽媽是出了名的倔脾氣,決定的事情八頭牛也拉不回來。為了避免女兒攪局,餘淑鳳甚至瞞著她與房東閃電簽約。

  若早知會是這個結局,就算耍起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伎倆也得阻止媽媽啊!可是如今一切都來不及了,她悔恨地歎了一聲,感覺就像喉嚨裡塞著黃連,想吐卻吐不出來。

  想來想去,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盡力安慰媽媽。可又該如何安慰呢?記憶中,即便父母離婚那天,她的臉上也沒有過絲毫的悲痛,只是冷冷地望著前夫的背影,發誓自己一定會比從前過得更好。在此以後,日夜辛苦的勞作,擦皮鞋、擺地攤……好不容易積攢到微薄的本金,又獨自一人挑起大排檔的生意。十幾年的辛苦經營,也從未見她有過絲毫的抱怨或悔意。而今,面對牆壁上一個鮮紅的"拆"字,這個在小秀眼中,全世界最堅強的女人卻突然失去所有力量。想到這些,小秀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母女倆像兩尊凍僵的冰雕,呆呆地佇立在廢墟中央。

  啪-啪-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有人踩過斷裂的青石板,使它們不斷地發出哀嚎。

  從恍惚間回過神來的小秀慢慢轉過頭,循聲望去,看見巷子裡不知何時多了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個個西裝革履,衣著光鮮。走在最前面的一個男人身形偉岸,華貴的淡藍色西裝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澤,飄逸的衣領隨風舞動著優美的弧線。儘管由於距離太遠看不清面容,但小秀卻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不可接近的驕傲氣勢。其餘的人都眾星捧月似的圍繞著他,彼此間像在談論著一些專業術語,他默默傾聽,不時手指前方,也就是小秀母女倆所在的位置。

  人群如潮水一般地漫了過來,越走越近,並且幾乎堵住了整個街面。小秀原想扶著媽媽退到一旁,然而,就在他們將要經過身邊的時候,她卻意外地從中發現一個熟悉的面孔。

  "志東!"她忍不住叫出聲來。

  這一聲呼喊使捧著資料夾,正在做隨行筆記的陳志東猛地停下腳步,臉色瞬間變得尷尬蒼白,就連公司其他同事,包括總裁賀軒在內,都停下腳步,疑惑地望著身後這個陌生的女孩。

  陳志東望瞭望小秀,又望瞭望周圍的同事,尤其是上司賀軒,冷汗大顆大顆地從額頭滑落。其實他早就看見小秀了,可是礙於這麼多人在場,實在不好和她打招呼。如今餘小秀不知好歹地打斷大家的工作,天曉得會有什麼災難降臨到他頭上!

  "陳志東,這是誰啊?"未等陳志東作出任何反應,賀軒已率先發問。

  "賀總,這是我一個朋友,普通朋友。"陳志東近乎絕望地回答著。

  "有什麼事下班再聊啊!先把分內的事情做好。"賀軒繃著嘴唇,俊美的臉上透著濃濃的不悅。

  "是,是!那是自然。"陳志東連忙應和,並轉頭小聲地對小秀說,"對不起,小秀,我陪我們老總在這裡看項目,有什麼事回頭再說。"

  看項目?這三個字像三記鐵錘重重地敲在餘小秀的胸膛。

  "你是說,這條街變成現在這樣,是你們弄的?"她突然瞪大眼睛,失聲叫嚷起來。

  原本正準備繼續前行的賀軒被女孩的尖叫給嚇了一跳,他再度停下腳步,皺著眉頭,淡淡瞥了她一眼:"這塊地半年多前就被我們集團收購了,拆遷安置費也分發到各個業主手裡,你還在這裡大喊大叫什麼?"

  這句話對於餘氏母女倆來說無異于五雷轟頂。

  餘淑鳳當即便發瘋似的沖到賀軒面前:"你胡說八道,我上星期才剛剛簽約買下這裡的房子,怎麼可能拆遷,怎麼可能?!"

  賀軒淡淡地望著餘淑鳳,臉上冰冷得沒有任何表情:"那是你的事。你去找賣你房子的那個人或者上公安局報警會比你在這裡大吼大叫有用得多!"

  餘淑鳳幹啞的喉嚨裡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積攢了十幾年的積蓄,那些起早貪黑用血淚換來的鈔票,一瞬間全都化成了泡影。她無力地癱坐在地下,像丟了魂魄一般。

  頭頂的天壓得很低,雲緩緩地移動著。

  幾棵梧桐樹默默地挺立在街邊,很久,一片枯葉飛旋著慢慢飄落到她的頭頂,如同這個女人的心一樣散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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