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之妻(14)_未夕

一四

　　那個人先開的口：「你好！你是方小姐吧？」

　　甯顏點點頭。

　　「我就是那個李立平。」他說。

　　他的語調柔和低沉，略有些外地口音。

　　兩個人就自然地順著公園裡的小路走出來，氣氛略有些尷尬。

　　李立平先開的口：「方小姐，我想先解釋一下，我之所以會選擇報紙徵婚這個形式來找物件，第一，不是因為找不到物件，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想擴大一下選擇的範圍。第二，我是一個很正派的人，如果找到合適的，就絕對不會再與若干個女孩子同時保持聯繫，這一點請你相信。」

　　甯顏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回答，就含糊地應了一聲。

　　李立平並不健談，但也並不少語，保持著一種十分得體的語速與交流的頻率，給甯顏挺舒服的感覺。

　　公園雖然不大，到處是一對對的情侶，頭靠著頭切切私語著，黑暗處還有一些急促的喘息聲，李立平覺查出甯顏的不適，很快把她帶了出來。

　　那些年，南京的夜晚並不繁華，幾乎所有的商店都在六點鐘左右關門，而那些酒吧又隱藏在街巷裡，他們走的，是一條頗為寬闊的林蔭道，兩個人突然爆露在一片明亮裡，都有些不自在，各自低頭慢慢地走路。

　　甯顏有一瞬很想說再見，還未出口時，兩個人來到了一家大型的商場門口。商場居然沒有關門，兩個人走進去，迎門是藝術品專櫃。李立平指著掛著的條幅開始評講。甯顏想起他信封上的毛筆字，問：「那麼你練的是什麼體？似乎有一點像瘦金。」

　　李立平笑了一聲說：「我練的是李體。」

　　這句話引得甯顏回頭好好看了看說話的人。

　　甯顏第一次把他看了個清楚，略瘦長的臉，窄窄的額頭，膚色很白，茶色的寬寬的近視眼鏡，穿著十分整潔。甯顏發現他也在觀察她，兩人的眼光一對上，就各自轉開了。實在是太尷尬了。甯顏想起學校裡一位男教師說過的話：你想相親嗎？那你得皮厚才行。

　　顯見的這位李立平與甯顏一樣，不是皮厚的人。

　　一節櫃檯裡，放置著一溜微雕作品，這給了兩個人一個靠近的機會，他們一同湊上去細看那些美麗的小巧鼻煙壺裡雕刻的細緻得不可思議的圖案。

　　李立平的身上有很潔淨的氣息，這給了甯顏很好的印象。

　　這初次的見面結束時，兩個人都不知怎麼開口道別。

　　甯顏心裡有點矛盾，他不知他會不會再一次地約她，李立平心中與她一樣地沒底，這個女孩子，在李立平看來，秀美文靜，然而，有點捉摸不透。

　　這是李立平見的第五個女孩子，前面四個，他不是太滿意，他母親在知道他要報紙徵婚時曾對他說：兒子，你這一回你就放開手眼好好地去挑一個。可是，李立平發現，事情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他會有很寬廣的選擇面，事實上，他收到了近五十封來信，光是工作條件就被他自己淘汰掉了一半，剩下的，有幾個女孩子附了照片，卻不料弄巧成拙，被李立平pass掉，他不喜歡女孩子的藝術照，他以為那種照片水份實在太大，而另有一個眉目美麗的女孩子，他又覺得過於豐滿了一些，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寬上一輪，李立平心中好不遺憾。

　　李立平喜歡的是清秀嬌小的女孩子，有細目長髮，骨架小巧，不能過於張揚，甯顏符合他對妻子的全部想像，然而，李立平想，他依然還有選擇的餘地，一個男人如果已經三十歲了，不是很有錢，也不是非常有地位，並且，身勢背影至為平常，那麼他總該給自己多留條後路。

　　李立平問甯顏要聯繫的方式，甯顏想了想，也就給了他。

　　甯顏回到家裡的時候想：你看，這也不難嘛。徵婚與相親，實質上差不了多少，只是形式有一點點不同而已，人是一種多麼容易適應環境的動物啊。

　　往後的一個星期裡，甯顏幾乎忘記了這一場相親，她正好要參加自學考試，她正在為她的本科文憑而做著最後的努力。

　　等她考完了，李立平的第二封信也來了。

　　他的信不是寄給她的，是寄給她的父親的。

　　當初的應徵信也是甯顏的父親寫的，他用了化名，請一個可靠的朋友轉的信。李立平並不知道這位充當了中間人的男士就是甯顏的父親。

　　李立平寫道，他很滿意方小姐，希望能夠和方小姐建立戀愛關係。如果方小姐也無意見，請接受他的約會，在某日某地。隨信附了兩張電影票。信的最後，李立平請中間人轉告方小姐，他已回絕掉其他的應徵者，請方小姐及家人放心。

　　甯顏奇怪這個李立平為什麼不直接給自己打電話，而要拐上這麼一個彎子。到是甯顏的母親明白，她說：很簡單啊，他這麼做一是表明態度，二是留有餘地。

　　就這麼著，方甯顏與李立平開始了他們的戀愛進程。

　　其實也無非是看看電影逛逛公園。

　　有一回，在電影結束的時候，甯顏驚駭地發現，自己的父親正坐在他們的後面的座位上，此刻正起身隨著稀稀拉拉觀眾一起退場。

　　甯顏注意到父親刻意地看了李立平好幾眼。

　　回到家裡，甯顏問媽媽怎麼回事，母親笑笑說：「徵婚不同有人介紹的，連張照片也無，我們當然不放心，你爸的眼光還不錯，就讓他去看看。哎，說起來，你到底看得如何？」

　　這話是沖著甯顏的爸爸方靜言說的。

　　方爸爸略猶豫了一下說：「我覺得那人長得似乎不怎麼好，倒不是說五官有多麼難看，只是額窄，面相很有點狹隘之相，我怕他有點兒小心眼。這種人，可能不怎麼好相處。個頭倒還般配。」

　　母親聽了方爸爸的話，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這樣啊。不過，他條件還可以，當然，我們的意見只供你參考，主要還是你自己的看法。」

　　甯顏忽然覺得無趣起來，說：「既然這樣，那我下次回掉他好了。」

　　母親擺擺手說：「再處一處再說吧。你爸也沒說他難看。」

　　甯顏很想跟母親說不是難不難看的問題，她只是覺得無趣，可是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於是，方甯顏繼續與李立平不溫不火地談著戀愛。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