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糟糠之妻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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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交警每天看著她從街口路過。 有一天,學校組織青年老師與二大隊的交警們搞聯歡。 甯顏站在角落裡,忽然有一個瘦高個兒的小交警走過來,他好像是剛剛下班,來得晚些,制服都沒有來得及脫,他站到甯顏的面前說:「我見過你。天天都能看見。」他把眼睛調開去,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從來沒有注意過我。」 那個人有著非常俊秀的五官,微黑的臉孔,高大而整潔,制服袖口露出的襯衫是雪白的。從此,甯顏每天下班都無端地快樂起來,步履輕鬆,心情有一種隱密的雀躍,整個小臉都被照亮了似的。 那個年青交警看到甯顏走過來,會伸出頭來向他揮揮手,甯顏發現,他的崗亭多了一盆花。 終於有一天他打電話約她出去。 甯顏總是還記得跟他出去的那一個晚上他的拘謹,還有臨分手前他說過的一句話。 那天,他把甯顏送回家,天已經很晚了,這一帶很難打到車,甯顏問他怎麼回去,他說,走唄。黑暗裡他的牙顯得特別的白。 甯顏說:那麼遠。 他說:「不怕的,農村的孩子,走點兒路怕什麼。」 他不怕走路,可是,他怕別的。 甯顏的媽媽知道她與這個小交警出去,斷然地說:「他不行的。我跟你說,你別犯糊塗。這個人不行。」 母親的一句話是一個方面,更叫甯顏斷了想頭的,是那人的態度。他在約她一次之後突然地再也不打來電話了。甯顏等了許久,她也沒有打過去,她知道他退縮了,他改了主意。 一段戀情,未及開始就戛然而止。 甯顏常想,如果當時他或者她足夠勇敢,也許事情會完全不一樣。 他很快就不再找她了,甯顏上下班也換走另一條路。 很快,那個交通崗亭也拆掉了。全市的交通系統改為電子控制。 在以後的許多年裡,甯顏常常想起他的話:農村的孩子,走點兒路怕什麼。 那個人的名字裡頭有一個誠字,過了很多年,甯顏一直都記得他。 他的形式虛幻了,她用她的想像豐富了他,塑造了他,他原本不過是她的情感世界裡匆忙的過客,但是在歲月裡,在她的想像裡他成了佛前的一盞長明的燈,給了她晦暗的人生一方小小的永恆的亮。 然後,甯顏開始在母親的安排下與許多人相親。大多是她或是母親沒有看上人家,也有人沒有看上她。她記得有一個人,在相親過後托介紹人帶來話,這個女孩子不行,她的腿都沒有我的胳膊粗。太弱了,我不喜歡。 那些人在甯顏的生活裡,來了,又去了。 甯顏疲倦得很。 這一個疲憊冗長而無結果的過程唯一的好處就是,奇跡般地治好了甯顏的精神潔癖。 甯顏覺得自己漸漸地變成了一根老油條。 有一天,母親與父親很神秘地跟甯顏說,這次再給她介紹一個男孩子。是個大學講師。 甯顏隨口問,是哪位阿姨介紹的。 父親含糊其辭,母親說:「就告訴她也不要緊,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說著,拿出一封信來。 甯顏看見那信封,覺得有點奇怪,上面的地址與收信人姓名是用毛筆寫的,真是很少見。字不見得多出色,但是細長端正。 甯顏心裡隱隱的有了一點意識。 母親說:「我跟你爸商量過了,這麼多日子,也沒見有人介紹過什麼合適的人,畢竟我們接觸的人也少,不如試試報紙上的徵婚廣告。」母親說著,面容生動起來:「你別說,還真有不少條件不錯的。我跟你爸,選了一個,給他去了信,沒想到回得這麼快,你看看。」 信是一個叫李立平的人寫來的,他介紹說,他是一個大學講師,學化學的,因為當年做學生時表現比較出色所以留了校。希望能夠和來信提及的女孩子見一見面。 信的最後,加了一小段。 他寫道:我的家庭來自一個小鎮子,還比較落後,家境也比較一般,如果女孩子揪住我的出生不放,那麼也就沒有必要見面了。 母親又給甯顏看了登有李立平徵婚啟示的那張報紙,縮在密密麻麻的一堆徵婚啟示的一角,言簡意駭,男,三十歲,大學講師,貌俊,一米七五。誠徵文教系統未婚女,謝絕領證未婚。 約會是由母親一手安排的,在一家街心公園裡,因為沒有介紹人,約定了各自手拿一份當天的揚子晚報。 那是一個濕暖的十月的夜晚。 母親幫甯顏選了件半新的長袖連衣裙,母親說,這樣端莊但又不顯得過於慎重其事。 甯顏準時到了小公園。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男人的背影。 中等個兒,比較瘦。雙手背在身後,握著一卷報紙。 甯顏忽然覺得有點荒唐,幾乎生了轉身逃走的心。 那人正好回過頭來。 甯顏把與李立平相識相處的經過全部寫進了她的日記裡,後來甯顏想,這是她千不該萬不該最最不該做的一蠢事。 8 兩個原本完全陌生的人,因為一張小小的報紙相識,這種事對於方甯顏來說,有一點荒唐,有一點無聊,也有一點隱蔽的好奇。 公園裡的這一個角落挺黑,甯顏沒有看清那個男子的樣子,她猜他也沒有看清她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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