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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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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勝強一直在為周強考研究生的事情為難,不知道怎麼向邱新風開口說這事,左思右想,實在找不到一個萬全之策。雖然郝勝強在丁門的地位升高了,可那僅僅限於活動能力上,一旦提到學術能力以及科研成果,他在師兄弟面前還得老老實實做小服低,不服不行。恰好天賜良機,邱新風這幾天也遇到了一件苦惱事,他在關山附近買了一套房,明年四月份交房,交房之後馬上面臨裝修,他對這些科研之外的事情一竅不通,老婆逼著他現在就訂材料請裝修,因為物價上漲得厲害,建材一天一個價,早預定少說可以省萬把塊錢。邱新風被逼無奈,只好問郝勝強有沒有裝修方面的熟人。看樣子他對郝勝強其實不抱太大希望,因為郝勝強在這個城市並沒有多少根底,也是被逼急了,才死馬當活馬醫,隨口問到郝勝強。郝勝強心中暗喜,沒有想到竟然有這樣的機會。他裝得很平靜,說:「我愛人的姨父就是搞裝修的,他們公司是二級資質企業,不是草台班子。我們那房子據說省了四五萬。」「真的麼?」郝勝強的話點亮了邱新風的眼睛,他大喜過望,興奮地說,「快介紹認識認識。這個裝修可愁死我了,老婆天天在家躁人。還是有熟人幫忙好。」「不過……」「不過什麼?」郝勝強故弄玄虛,賣了一個關子,說:「姨父的兒子今年想考研究生,想複習的時候有個範圍。」郝勝強望著邱新風,邱新風望著郝勝強,明白了什麼意思。「師兄,你考慮考慮,什麼時候方便,我讓姨父請你吃飯面談。」邱新風的興奮勁頭立即刹了車,他「哦」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說:「我再想想。」郝勝強預感到他肯定會接受。邱新風和導師丁子健有些相似,遇到重大問題的一般拿不定主意,喜歡說考慮考慮,其實最後還是同意的多。 果然不出所料,邱新風讓郝勝強安排姨父這個週末見面。郝勝強給姨父打了電話說這事,姨父在電話裡面千恩萬謝,幾乎就要磕頭。姨父的感激一是由於郝勝強幫他解決了大問題,二是因為由於他才導致郝勝強和梅靈母女的衝突,這讓他很內疚。郝勝強之所以幫姨父,也是有自己的考慮,他想利用這個機會修復與梅靈的關係。這段時間,他在網上查了很多關於夫妻如何相處的資料,也在圖書館找到這類書認真地讀,嚴肅地反思了自己的行為。他覺得,梅靈母女雖然傷害過他,可是,他在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也犯了很多錯誤,有時候過於敏感,有時候也只顧自己的想法,沒有考慮別人的感受。固然是城鄉差距造成了許多矛盾,但是問題出在他們各自都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而沒有涉身處地地為別人著想。之所以造成今天的局面,還是由於彼此認識時間太短,一切都太倉促。或者說,他們的婚姻一開始就是各有所圖,郝勝強出於對家的渴望以及對梅靈相貌的欣賞,而梅家則看上郝勝強的身份,以及她急著結婚的現實。總之,他曾經以為瞭解梅靈,可是今天才發現,他一點也不瞭解自己的妻子。他想,如果梅靈願意和他繼續生活下去,願意不計前嫌重新開始,努力朝更好的方向發展,他願意重新認識老婆,和她好好過下去。對他而言,離婚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情,更何況結婚還不到一年,還有,他認為自己是愛梅靈的,雖然他已經搞不清楚什麼叫「愛」。他很誠摯地給梅靈打了電話,說想和她好好談談。 或許因為這段時間的反思,或許由於別人的勸說,梅靈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她接受了郝勝強的請求,問在哪裡見面。郝勝強想了想,說:「還是湖邊的淩波咖啡廳吧。」那是郝勝強向梅靈求婚的地方,也是郝勝強第一次產生「成家立業」的感覺的地方。他希望能拋棄過去重新開始,重新找回那種感覺。 梅靈瘦了,或者說是憔悴了,臉上的表情依然淡然冷漠,但是少了一些傲氣,人也似乎老了四五歲,沒有新婚時的風姿和神采。她依舊穿了一件高領黑色毛衣,梳了一個淑女式的髮髻,神情舉止間充滿了憂思,仿佛要超然物外,卻又不得不得面臨真實的人間世界。郝勝強腦子裡面忽然想起一句話,「人生若只如初見」,他記得這是一本書的名字,那時候在趙瑩雪的啟發下,買過這樣一本書,以前還不懂這句話的意思,想問趙瑩雪卻怕被她笑話,現在他似乎有些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想,如果他們是第一次見面,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喜歡上梅靈,她的美貌,她的落寞,她的無所謂又有所謂的神態,她的傲然而依然具有的女人味,對男人都是致命的誘惑。可惜的是,他的激動只堅持了幾秒鐘,又回到了第N次見面的感覺,他無法抹去這大半年來的記憶,怎麼可能做到「只如初見」呢。回到現實的郝勝強問了一句廢話:「你,還好嗎?」梅靈淺淺苦澀一笑,不做聲。她還是悠悠地攪拌自己的咖啡。郝勝強頗覺為難,但還是開口說:「我們這樣下去也不是一個事情。你看怎麼辦呢?我這個人毛病很多,缺點很多,容易激動,激動起來容易回到農民的思維上去。我知道這個毛病,也願意自己改正這個缺點。這樣說吧,一些只要是不好的,能改正的方面,我都願意改正。我希望的是,我們能重頭開始。好好地瞭解對方,理解對方,共同經營好婚姻。」看著有些憔悴的梅靈,郝勝強忽然有些心疼,他能想像他的話給她帶來的傷害,所以他願意承擔自己的錯誤和責任,他說希望她能原諒他,再給他一次機會。郝勝強的話覺得自己的話給足了梅靈面子。梅靈話不多,開始似乎也是難以釋懷,後來在郝勝強一再的哀求和請求之下,她才答應一起嘗試著重新開始。郝勝強是真心真意希望能和梅靈重頭再來,可是,離開咖啡廳的那一刻,他已然明白,婚姻如同一件瓷器,一旦出現了裂縫,再也無法回到從前。更重要的是,在複合這件事情上,他依然逃不出自己的農民思維,他認為離婚是不可想像的事情,可是在城市人梅靈那裡,那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離也可以,不離也可以,正如結婚一樣。郝勝強忽然覺得痛苦是那樣巨大而空洞,連痛苦的物件都找不到,更是覺得虛無而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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