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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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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勝強的新實驗室在五樓,和師弟于軍共用,他那個位置以前是趙瑩雪的。按理說,趙瑩雪明年7月才博士畢業,她卻說要早點去新單位適應環境,年都沒有過就去福州了。于軍並不知道郝勝強和趙瑩雪一度走得很近,他只為導師可惜,說:「打死我也不會相信丁老師會和她有那種關係,絕對不相信,丁老師絕對不會是那樣的人。她這樣一走,更讓導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個師弟一根筋,凡事都認死理,最喜歡用的詞是「絕對」,像所有的理科生一樣,看任何問題都是非此即彼。郝勝強苦笑一下,說:「有沒有那樣的事情,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已經敗得一塌糊塗。」於軍歎口氣說:「天不遂人願,徒喚奈何!」 郝勝強手裡一直捏著黃為陷害導師的證據,他在尋找一個機會告訴導師及眾師兄弟。雖然說這是證據,卻不能完全說是對導師的誣陷,因為很多方面都是事實,如果他們把這件事情公開,對他們其實很不利,既然申報已經失敗,再抖落這件事情也於事無補,還會讓別人坐山觀虎鬥,更重要的是,一旦把矛盾公開了,那以後的事情都很難處理。就算陳明貴本人不問世事,難保其他人以後不處處為敵。內部總結會的時候,郝勝強說出了黃為暗地搗鬼的事情,眾師兄弟果然各個義憤填膺,萬振濤捏著拳頭,像要立即去揍黃為一頓。郝勝強勸下師兄弟,詳細分析了事情的利弊,說先記下這一筆帳,等有機會再致其死地,目前不用撕破臉皮。自從申院失敗之後,導師丁子健似乎對院士功名心灰意冷,不願過多地提及此事,一心撲在科研上。他有些淡然,說:「再過幾年我就六十了,也快退休了,不想再去爭名奪利,勞神費力。」丁子健的話像一場凍霜,涼了弟子們的心,他們都眼巴巴地盼著成為院士的弟子,哪知道導師如此沒有鬥志和骨氣,說出這樣洩氣的話。郝勝強和師兄弟們都勸說導師,說院士申報幾乎沒有一次通過的,有的甚至申報了十多年。申報院士需要越挫越勇的精神,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化學學部不行,換醫藥生物部,科學院申報不成,換成工程院試試。總之,不能輕易放棄,如果輕易放棄,那將是不可饒恕的罪過,就是自廢武功,就是給人打擊自己的機會。丁子健不置可否,猶豫不決。 丁子健的態度不僅傷害了弟子們,也令導師裴仰之院士大為不滿。丁子健表達自己不願再申報的時候,裴老用拐杖把地面拄得噔噔地響,他目光如炬,勃然大怒,直盯著丁子健,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呵斥:「糊塗!你圖省心,竟置其他人於不顧嗎?你對得起師長嗎?對得起這些跟你的學生嗎?多少人為你傾盡全力,你置他們於何地?你以為申報院士只是個人的行為嗎?你太自私了!院裡、學校,乃至整個省,需要你成為院士!你個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院士頭銜!有了它,就有專案,有經費,就有一切!多少人盼著這頂桂冠呀!」裴老的發怒震驚了丁子健和郝勝強。郝勝強沒有想到祖師爺竟然發如此大的脾氣。裴老因為激動,蒼老的身體顫抖起來,像打擺子一樣,眼中噙著淚水,看上去那麼衰弱和可憐。丁子健和郝勝強都慌了,丁子健立即俯身到導師身邊,半跪在導師膝下,握著導師的手,幾乎哽咽著說:「老師,您別激動,我聽您的,後年我一定再申報。您身體要緊呀!」裴老自知過於激動,也讓學生受驚,閃著淚光,口氣溫和了許多,卻加重了力度,幾乎一字一頓地說:「子健,為師所開創的這一學科領域絕對不能衰敗呀,否則,我這一生將如何交待呀!愧對國家,愧對人民呐!」丁子健沉重地吐出幾個字:「老師,我知道了。」祖師徒三人都有些戚戚然。裴老說,原來打算告方舟民,現在看來,還是不告,因為有前車之鑒,醫學院蕭東國教授起訴方舟民失敗,幾乎身敗名裂,別說院士頭銜,連教職都岌岌可危。所以,先不管其他,等院士稱號到手之後再統一算帳。至於黃為一干人等,裴老有些後悔,說:「看來當年是養虎為患,如果當時壓制耿門,不至於有今天之後患,事已至此,不必追悔,小心提防。」防患耿門弟子,是下次申報的重中之重。 13 有多久沒有聯繫梅靈,郝勝強已經記不得,他似乎刻意想去忘記她,每天只忙於自己的工作。可是越是想回避,越是回避不了。家裡任何一處都有她的氣息和影子,雖然感情說不上濃厚,畢竟是做過半年夫妻,共同生活過的一個活人,根本不可能忘記。但是,只要一想起以前的種種事情,他的心頭就像是紮著一根刺,不碰還不覺得,一碰就痛,痛得直想砸自己的腦袋。他想為這個問題尋找一個解決的方案,一個不再令他痛苦的方案。這些天,他也一直在反思自己。 最後還是由梅家打破了僵局,首先找郝勝強談話的是許麗麗,她約郝勝強在醉江月吃飯,郝勝強當然知道她還是想勸說他,他本不想見到梅家的任何人,可是,他要把周家的五千塊錢還回去。許麗麗第一句話是「靈靈和媽媽都很後悔,錯怪了你」。郝勝強並不覺得是錯怪,而是他們家一貫心態導致的必然結果,就算不是這件事情,也會有其他事情爆發。郝勝強淡淡一笑,沒說什麼。許麗麗也很不好意思,她在這件事情之中也扮演著不光彩的角色。似乎要討好郝勝強一般,她說:「小郝啊,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無論怎麼說,你們也算是夫妻,就算以前有多少誤會,也都應該彼此原諒不是?誰沒有犯錯的時候呢。媽媽和靈靈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誤會,以後會改正的。」郝勝強說:「這次只是一個誤會,可是你想過沒有,這樣的誤會源自一貫的輕視和不信任。」許麗麗又回到了以前逼婚的狀況,似乎怕小姑子離婚,給她帶來麻煩一般,仿佛她要幫助的人不是梅靈,而是她自己,極力說服之中竟然略帶哀求,她說:「就算以前有種種不是,總得抱著解決問題的態度去努力吧,你說是嗎?」郝勝強覺得很為難,他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只要別人一求他,他就下不了那個決心。「你呢,作為一個男將,境界放高一些,主動和她們聯繫一下,算是給她們一個臺階下,這樣對大家都好。」許麗麗帶著總結性的口吻說。郝勝強想起那夜自己的話,也的確有些過分。他對許麗麗說:「讓我再想想吧。」許麗麗聽郝勝強口氣有些鬆動,便步步為營,順便提出了她表弟考研究生的事情。郝勝強說正想找他們,把錢退給姨父。許麗麗替姨父大致約定了見郝勝強的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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