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內外(7)_袁來

七

　　實驗做完，差不多九點半。手機裡有三個未接電話，是梅靈媽媽打過來的。郝勝強慌了，連忙給梅靈回電話，對方關機。他又撥梅家的座機。曾主任一頓夾槍帶棒的話劈頭蓋臉地飛來：「我們家靈靈做錯什麼事情，讓你這樣冷待。請你過來吃飯還不樂意，是不是要八抬大轎才能行啊？」郝勝強賠盡笑臉說：「媽，不是這個意思。學校的工作還沒有做完，正在關鍵的時候。」曾主任說：「以前怎麼沒有實驗，就今天有事情啊。看來姑爺的翅膀硬了，看不起我們娘倆。」說著啪地一下掛斷了電話，狠狠地砸在郝勝強的心裡。他再撥過去，是嘟嘟的拔了線的聲音。他已經習慣了曾主任的那副嘴臉，雖然有些不快，終究是扳回一局，快樂多於鬱悶。他樂呵呵地到學校外面的小飯館炒了兩個小菜，叫了一罐青島啤酒，酒足飯飽後騎上自行車搖搖晃晃地回家。

　　郝勝強對惹惱梅家母女的後果明顯估計不足。原想梅靈賭氣一夜不回家，他也落得個清靜自在。這天晚上他美美地看了一場德甲，夜裡兩點多鐘才睡覺，第二天九點多鐘才起來。做了早飯，慢慢悠悠地吃完再去辦公室。這是結婚之後第一次感覺如此清閒安靜，仿佛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單身漢的生活狀態。中途又給梅靈打過幾次電話，都是沒有人接，或者被粗暴地掛斷。郝勝強有些惱火，也沒有想那麼多，一頭紮進辦公室。晚上回來，又是一個空蕩蕩的房子，他這才覺得有些過分。早點去賠禮道歉，然後把老婆接回家。週六晚上八點多，郝勝強又撥了梅家的電話，依然是嘟嘟的聲音，他關上電視機，穿好衣服，準備上梅家負荊請罪。儘管已經做好了挨訓的準備，但是真正地被梅靈媽媽訓斥的時候，他還是難以忍受激烈的言辭。曾主任差點指著郝勝強的鼻子說：「我們家靈靈從來沒有受過一點委屈。以前要是誰給半點臉色她看，以後就別打算再見她。也就是你，大博士，才有本事讓她受這種委屈。請你來吃飯，又不是下毒藥。現在回個娘家都不能，以後你要是成了教授博導，那還不連人身自由都沒有了。」郝勝強聽得滿膛怒火，只能壓抑著，他把頭垂得低低的，表示出誠懇接受的姿態，內心卻快達到了忍受的極限。梅靈若無其事，披一件睡衣歪躺在沙發裡看電視，腳搭在沙發背上，翹得比頭還高，邊看電視邊朝嘴裡塞薯片，嘎巴嘎巴地嚼著，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態。批評之後，結論是依然不回家，梅靈說要在家裡休息幾天，什麼時候回去再說。出門的時候，郝勝強擠出笑容說：「那好，你好好休息幾天，想回家的時候打我電話，我來接你。」梅靈媽媽說：「放心，我們不會勞煩你堂堂的博士。要回去不還是卷起鋪蓋焉巴巴地走，哪裡敢指望你來接。」郝勝強訕訕的，嘿嘿地笑起來。梅靈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電視，他心裡堵得慌。

　　第一次矛盾讓郝勝強記憶深刻。當他快要適應單身生活的時候，梅靈在一周半後回來了。家裡沒什麼變化，只是多了一個人。見到梅靈回家了，他滿心歡喜地說：「回來了，吃飯沒？」梅靈少了些在娘家的傲慢，說：「這麼晚，不吃飯都餓死。」郝勝強說：「我就沒有吃晚飯。」梅靈硬邦邦地說：「那快去吃啊。」雖然話裡還帶著餘怨，倒也讓郝勝強心生溫暖，感動不已，有老婆真好。

　　4

　　在導師的指導下，郝勝強嚴格依照院士申報規定準備材料，忙活快一個月，弄出初稿。在準備材料的過程中，他遇到不少麻煩。院士申報規則上面雖然沒有明確的論文數量要求，但是沒有數量也顯示不出水準的高低。丁子健發表的文章不夠，國際刊物上的文章只有4篇，而且影響因數低，4篇文章被人引用總共才10次，影響力極其有限。郝勝強問導師：「這該怎麼辦？」導師皺著濃濃的劍眉，用手拖住下巴說：「你看呢？」導師在問他，使郝勝強有種自豪和底氣，他以貼心貼肺的口氣說：「我有個辦法，不知道是否妥當？前年中科院一位教授申報院士時也用過這個方法，雖然沒有成功，卻也沒有別人發現。」「哦？」丁子健淩厲剛健的目光疑慮起來，期待郝勝強的辦法。郝勝強說：「您在幾個國際學術會議上提交過大會論文，如果把這些算上去，國際刊物發表論文就有10篇文章，面子上也好看些。」丁子健頗有些為難，按照國際慣例,學術會議提交的報告是不能算作學術論文，可是，丁子健發表的國際論文實在太少，他的論文絕大多數是在國內刊物上。丁子健有些為難：「按理說，這幾個學術會議是國際最頂尖級別的，能被邀請就是莫大的榮譽，我提交的報告還被收錄在學術論文集裡面。可是，畢竟不能算是論文，一旦被人發現，可能授人以柄。」郝勝強說：「我研究過，院士候選人裡面，虛報成果誇大成就的事情比比皆是，您不做，別人也會如此。何況您的成就國內有目共睹，您提出的高分子新材料再合成技術如果能實現，相當於找到一種新能源，功勞不在袁隆平之下。」郝勝強一番條分縷析，丁子健有些動搖，他將信將疑地說：「你暫時不要填，我再好好想想。」雖然丁子健說要好好想想，郝勝強卻充滿把握，他預感導師會接受他的意見。第一次看到威嚴的導師在自己面前拿不定主意，郝勝強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就如同當年他上大學後父親什麼事情都要他拿主意一樣，心情有些沉重，更有長大獨立的喜悅和責任。不出郝勝強所料，三天后導師告訴他，就按照他說的做。郝勝強的自信逐漸成長。

　　被梅家母女冷落過一次後，郝勝強以家和萬事興的態度對梅家表示妥協，繼續忍受岳母每週一次的教育。梅靈媽媽說的那些話，他幾乎可以背下來，睡覺喜歡蹬被子，喜歡吃甜食，不能吃辣的，甜的也不能吃太多，吃多了會長胖，每週做一次瑜伽，上夜班之後一定要補足覺,要喝紅棗湯補血。郝勝強儘量滿足梅靈的這些講究，做飯洗衣打掃都是他，梅靈生活幾乎不能自理。美女都有缺點，這是他早就明白的道理，梅靈給他的成就感遠遠大於做家務的煩惱，漂亮掩蓋缺點，也隱藏了矛盾。網上說做家務是新好男人的基本要求，他也從小就會，順便把做家務當成調節實驗疲勞的方式，因而開始也不覺得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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