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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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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如卿又遲疑了。他很想點頭,但他又拿不准她到底知道多少。 她從小時識漢字,母親伶俐是漢人,她是跟自己的母親學的。後來,伶俐又將她送去花溪清華中學讀書。 「這,是一首詩,很有名的愛情詩……」他猶猶豫豫地說。 「我知道這是詩歌,」她點著頭,「它的意思很好。是你寫的嗎?」 「是誰寫的不重要,」他突然狡猾起來,「重要的是,它表達我了的心情,我對你的感受,我心中那種……愛……」 「哦……要是你把它寫下來給我就好了,我想多讀幾遍,多明白些……」 「好啊好啊!」他欣喜地叫著,渾身上下摸紙和筆。找到一支圓珠筆,但沒有紙,他從衣袋裡掏出幾張最近收到的老鄉名片——雲貴人好像還沒有派名片的習慣。他挑出一張白色的,正面是「貴州大峽谷飲食娛樂有限公司總經理蘇瑞龍」,這蘇瑞龍是他讀美院附中時的同學。就這張名片背後是空白的,他就用很小的漂亮的字,將這幾句詩寫下來給她。 阿哈激動又興奮,夜色也掩不住她臉頰的酡紅。火光裡,她的臉龐泛著潤澤的光亮,雙目像星星一般深邃,儲滿奇異的幽光。山風吹過,火苗撲撲響。她用竹根在沙地上寫了自己名字的漢文,寫上「十七」,又畫上自己的星座,要小顏全部記住。 但聰明的女孩很快就有些猶豫了。 這猶豫是因為她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這個白淨的陌生漢人。她認識的漢人不多,他們也往往在第一時間,就用粗魯的男人的方式向她示愛,她不得不用自己的弓箭、腰刀、銀針,甚至蒙汗藥,來對付他們。所有的人都一樣,哪怕他們才剛剛認識。難道漢人不喜歡他們自己的女人,而就對異族女子有興趣嗎? 她柔順嫵媚,一動不動。她有些喜歡他。 他是個不敢動手的男人,只有有學問的男人才這樣,越有學問有教養的男人越膽小。當然,他們還知道女人的心比她的面孔重要,俘獲女人的心比命令她服從更重要。 她對這個山外青年隱隱約約的喜歡,像四月的湖水,有著皮膚一樣的溫度,她將自己慢慢浸入這水中。 他多麼年輕,看起來十分單純,像寨子裡的龍井水清見底。他是個有文化有教養的好青年,面孔乾淨,說話溫和有節,禮貌脫俗。而且,他對她燃起了熊熊的火。 布依人有句話:燃得最旺的火總是最先熄滅。 阿哈打算讓他的火燃著,但只是留著小小的火星,不會很快燃盡又保持著溫暖。 她問:「告訴我,你是哪裡人?」 「我呀,南方人。」 「貴州也算南方啊。我說你是哪個省的?」 「我是廣東人。我的家鄉在海邊,所以,我們只把自己看作南方人,廣東以外的都是北方人。」 「你們真會有你們的道理!。」 「那麼你呢?你在哪裡長大?」 「在我阿媽的花房裡長大。」 「花房?什麼花房?」 「那是祖先遺留下來的,它象徵著夜郎王族的後代繁衍興旺。」 「是你們的寺廟嗎?」 「它和寺廟一樣神聖。」 「那裡有很多很多花兒?」 「很多很多。」 「這個,我還只是在童話裡讀到過。」 她笑了,不語。 顏如卿教她說些簡單的廣州話,告訴她他的家鄉在澄海,那裡有無際的藍色海水和銀色魚蝦…… 藍色和銀色,這就是以後阿哈夢裡的南方。 她唱起一首古老的布依歌謠—— 阿哈的水啊森林一般綠, 水裡有千萬座山的影。 夜郎王的故事唱不盡, 就在布依人心裡變成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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