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一路繁花相送 | 上頁 下頁
六七


  路非長久的沉默,紀若櫟記得那天丁曉晴含笑跟她透露的八卦,心跳加快,正要說話,路非笑了,「不早了,走吧,去吃飯。」

  兩人下樓,準備步行去附近不遠的餐館,紀若櫟指一下他車邊不遠處站的一個女子,有點納悶地說:「那個女孩子似乎在等人,我來的時候就看到她站這兒了,可憐,這麼大的風沙。」

  路非只不在意地瞟了一眼,只見那女孩子穿著件空蕩的男式長外套,袖子挽起一點,戴著一副大大的戶外太陽鏡,面孔上蒙著迷彩頭巾,一動不動、筆直地站著,完全無視周圍的漫天風沙,棒球帽和衣服上都已經落了薄薄的一層沙塵。

  他心神不屬,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現在的確到了母校櫻花開放的時節,曾經無數次在他夢裡飄揚而下的花瓣,仍然落在那個女孩子的發間、肩上嗎?此時為她拂去花瓣的那雙手又屬於誰?

  他也曾在某年春天出差到過日本京都,那時櫻花隔一周才會盛開,接待方感歎時間不巧,他卻根本不覺得遺憾。沒有花下熟悉的身影,即使躬逢其盛,對他來說也沒有意義。

  紀若櫟走過那女孩的身邊,有些不忍,遲疑一下,停住腳步回頭柔聲說道:「小姐,風沙太大,站外面太久,當心身體受不了。」

  她轉頭正對著她,停了一會兒,聲音嘶啞而甕聲甕氣地說:「謝謝你,我在等一個人。」

  「可以給他打電話呀。」

  她沉默一下,說:「不用了,我大概等不到他了,再站一會兒就走。」

  這樣奇怪的回答,紀若櫟只好不再說什麼,和路非繼續一邊向餐館走去,一邊說:「待會兒再去那邊超市,把你的冰箱填滿,晚上我來給你露一手,我的菜做得很不錯的。」

  「不用這麼麻煩。」

  「趁你的信用卡還在我這兒,我要花個夠。」紀若櫟笑道,走出很遠,卻又回頭,看看仍一動不動站那兒的女孩子,「路非,如果有女孩子這麼等你,你會不會感動?」

  路非一怔,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迴響在耳邊:「我不等任何人,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他悵然地看著眼前的風沙飛揚,那點失神落在紀若櫟的眼內,她頓時後悔。她按捺不住要去試探他,可總是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他想到的顯然並不是一直癡等著他回應的自己,她只能趕忙拉扯開話題。

  他們吃完飯,路非讓紀若櫟等在餐館,他過來取車,卻只見那個古怪的女孩子正俯在他車頭,用手指在他落滿黃沙的前擋玻璃上寫著什麼,他在她不遠處停住腳步,「小姐,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她的手指停住,站在他的角度,依稀可以看到似乎是一串阿拉伯數字,下面正要寫出漢字的筆劃,她俯在那裡好一會兒,突然手一揮,拂去寫的東西,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無聊亂塗而已。」她的聲音沙啞,從他身邊匆匆走過。

  他們竟然曾在三年前就這樣面對面,然後擦肩而過。

  路非努力回憶著那天的情景,可是尋常的日子,記憶早已模糊,如同隔著沙塵,那個身影遠不及眼前這張照片清晰明確。

  他再度看向嚴旭暉的博客:每個少年都會老去,誰的青春能夠不朽。那麼,那個少女就在那一天悄然老去,她的天真、她的愛嬌、她毫不遲疑的愛……湮沒在了時間的風沙裡。

  而他甚至沒能伸手挽留。

  他的決定永遠慢了一步,他甚至不能歸咎於不可測的命運。從小到大,他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安排自己的生活,決定自己要做的妥協和堅持,但是,他並沒有為辛辰有過堅持。

  紀若櫟看著路非,遲疑一下才說:「這麼說,她去找過你,卻看到了我們在一起。」

  路非咬緊牙不說話,當然,他回國之前,就給辛笛發了郵件,告訴他住處的地址,「姐姐把房子和車都準備好了,我打算借住這裡,到辦公室交通還算方便。」辛笛回郵件的時候還感歎,「似乎離國展也挺近,以後再去北京看服裝展,我可以順道來看你。」那麼,辛辰至少是看到了這封郵件的。

  他以往經常與辛笛聯繫,報告行蹤,也是存著一點希冀,希望辛笛會跟辛辰提起自己,那麼兩人之間算得上有點間接的聯繫。然而回到北京,與辛辰的距離不過1000公里,一方面,剛接手的工作忙碌繁雜;另一方面,他情怯了,不知道怎麼去面對有男友的辛辰。

  可是辛辰仍然比他勇敢,她來了北京,並且主動來找他了。意識到這一點,路非只覺得心猛然加快了跳動。

  她的面孔、她的聲音無數次縈繞在他心頭夢中,可是他竟然面對著她,聽到她說話,卻沒有認出她。更糟糕的是,他和一個女孩子進進出出,從她身邊走過來又走過去。

  看著路非沉默得神思不屬,紀若櫟突然大怒了,厲聲說道:「這算什麼,你是不是要歸罪於我,我出現得不合時宜,攪了你們的久別重逢?她完全可以出聲叫你嘛,那樣不聲不響來又不聲不響地離開,她到底想幹什麼?真讓人噁心,本來大家都可以省些事,我大不了傷心幾天,然後自動退場就好了,也不用再多這幾年不明不白的戀愛、訂婚再取消婚約。」

  為什麼?路非同樣在心裡追問。這個一向驕傲的女孩子,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就起了誤會嗎?可是她一向坦率而直接,沒必要一言不發就離開。莫非她仍然記著分開時說的話,於是恨自己主動找上門來卻看到了這一幕。

  「你們兩個倒真是很般配啊,都完全漠視他人的感情,把別人的命運看成你們偉大愛情的背景,是在玩戲劇人生嗎?」紀若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怒不可遏地說,「你們兩個玩就好,為什麼要拉扯上我?」

  「你這樣說,對她並不公平。拉扯上你的只是我,我很抱歉,跟她沒有關係。」

  他看著她,聲音平靜,似乎在講述一個乾巴巴的事實,沒有透露出感情色彩。當然,這樣鎮定的路非她並不陌生,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表現得冷靜自持,從來不輕易暴露情緒的波動,而她正是被他的這份略帶孤高疏離的態度吸引,一點點陷進情網不能自拔。

  她居然一度以為已經與他足夠親密,突破了他的淡漠,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如同系上鉛塊般沉重墜落,「你是在諷刺我了,路非,想不到你也有刻薄的時候。你和我一樣清楚,是我努力癡纏幾年才換到了你的拉扯,所以我更恨她,她有什麼資格這樣扮偉大?」

  「你不瞭解她,她從來不屑於扮什麼,我想。」路非的聲音苦澀低沉,「她只是對我徹底失望了。」

  路是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看著神情異常的兩個人,略微詫異,她約了紀若櫟、路非晚上一塊吃飯,「我才開完會,走吧。」

  路非站起身,「對不起,姐姐,麻煩你陪若櫟去吃飯吧,我有點事,先走一步。」他拿了鑰匙,誰也不看,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紀若櫟頹然地坐到他的座位上,直直地看著已經出現螢幕保護裝置圖案的電腦,路是歎氣,走過來拍拍她的肩頭,「若櫟,我去深圳開會,媽媽叫我過去,讓我一定勸你們好好溝通,不要隨便說分手。我也答應了她,打算趁今天約你們吃飯,認真談一下,可是現在突然覺得,再拖下去,對你不公平。」

  紀若櫟的眼中一陣酸澀,「愛情裡哪有公平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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