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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5

  費太一回宅中,就被費智信幽禁起來。費智信把她反鎖在房中,並且安排兩名僕傭二十四小時輪流守著她,不許她出門,也不許她尋死。

  「你到底還是回來了!」費智信羞辱她,「靳忠烈怎麼沒帶你私奔呢?是他沒那賊膽兒,還是你丟不下費家的金山銀山?」

  「啊,我明白了,是靳忠烈嫌棄你了,不要你了,對不對?」費智信陰陰地嘲笑道,「人家美國遍地都是大屁股大奶子的洋妞兒,靳忠烈能瞧上你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兒?」

  「要不是顧念著費家的名聲,像你這等無恥的淫婦,就應該被扒光了,跟你的情夫一道捆了,遊街示眾!」費智信怨毒地說。

  費太自始至終默默承受著費智信的懲罰和咒駡,不申辯,不反抗。她一身黑色衣裙,眼光空洞無神,一聲不吭,活像是一截枯木,或是一堆灰燼。

  費揚無法幫費太求情,他只是到廚房裡去,囑託廚師為費太熬了一碗燕窩羹,親手端上樓,想了想,終究沒有勇氣跨進費太的房間,吩咐僕傭代他送了進去。一向枯槁死板的母親,冷不丁出現了這樣的香豔情事,身為兒子,費揚著實不知道應當如何去面對。

  他坐立不安,索性到後院的私人佛堂去找費奶奶。佛堂裡有幾位費奶奶從寺廟裡專程請來的高僧,盤腿坐在蒲墊上,閉目合掌,念念有詞,大約是在為費揚那死去的畸形兄長超度。

  而費奶奶亦是一動不動地跪在神像前,頂禮膜拜。整間佛堂散發著縷縷線香的氣息,有一種出奇的寧靜,入髓徹骨,就像是有清澈幽涼的水流,在空氣間,無聲無形地淌過。費揚站在費奶奶身後,捨不得即刻離去。

  「乖孫子,過來吧。」費奶奶察覺到費揚的等待,直起身子,將費揚領到了佛堂隔壁的茶室。

  費奶奶的茶室是照晚清樣式佈置的,陳設了費智信從天南海北收羅而來的古董傢俱。室內雕樑畫棟,有鏤空的屏風,有青瓷花瓶,有太師椅,有八仙桌,有整塊的古木根雕,每一樣,都價值連城。

  「我聽到你爹在大廳裡嚷嚷,」費奶奶坐下來,數著念珠,隨口道,「是為了什麼?靳忠烈嗎?」

  「咦,奶奶,您也認識靳忠烈?」費揚奇怪。

  「前一陣子,我聽管家說,有一位從美國來的姓靳的大夫,在為你的母親治病,我就猜到,是靳忠烈,他又回來了,」費奶奶停下數念珠,洞若觀火地直視著費揚,「怎麼,你爹都知道了?」

  「就為這事兒鬧騰呢。」費揚苦惱道,他沒有說出在賓館見到的那出位的一幕,他怕奶奶震怒。

  「紙是包不住火的,」費奶奶歎息一聲,「過了這麼些年頭,我以為,一切都已經風平浪靜了,誰曉得延至此時,他們的事,最終還是讓你爹知曉了……」

  「奶奶,您能不能說得明白一些?」費揚疑惑起來,忍不住問道,「難道靳大夫與我的母親,並非今時相好?他們早已暗度陳倉?」

  「孩子,你何苦追問?」費奶奶撫摩他的頭髮,「你要知道,瞭解得越多,煩惱也就越多。」

  「是的,奶奶,我已經很煩悶了,」費揚坦陳道,「我生長在如此虛偽的家庭中,我爹疼愛的,不是我的母親,是別的女人,為了這個,我一直深深同情我的母親,以為她是為了爹的薄情而終日憂鬱愁苦,沒想到,她一樣也會紅杏出牆,傾心于靳大夫……」

  「小揚,千萬不要怨怪你的爹媽,其實他們都有苦楚,」費奶奶眼中有了淚光,「要怪啊,全怪奶奶,如果不是奶奶犯下了生死之罪,欠下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債,費家幾代人,也就不會被那該死的詛咒所糾纏……」

  「奶奶,別傻了,那些異端邪說是不可信的,」費揚脫口而出,「要真是什麼詛咒,為什麼不是從爹那一輩開始?為什麼要等到您的孫輩才應驗?」

  「你不懂的,」費奶奶執拗地說,「你爺爺走得早,我年輕輕地就守了寡,三個兒子,就剩了一個,這還不算是報應?好不容易拉扯大了你爹,你爹恰好又是這麼的能幹,幹出這麼大的一番事業來,卻眼瞅著生出了缺胳膊少腿的孩子,這不是樂極生悲是什麼?這樣的折罰,等於拿著一把刀,戳我的心窩子,比什麼都要來得狠,來得痛啊……」費奶奶潸然淚下。

  費揚不忍再與她分辨,沉默地替她擦去眼淚。

  「你媽是個苦命的女人,答應奶奶,不要因為她欺騙了你爹,做出了傷風敗俗之事,就瞧不起她,畢竟,她是生你養你的母親,你應該善待她,孝順她。」費奶奶認真地說。

  「奶奶,您怎麼——」費揚吃驚不小。恪守傳統的費奶奶,居然會出面為出軌的費太開脫罪名,這可是他始料未及的。

  「在這樁事中,你爹你媽都是無辜的,就連靳忠烈,他也是無辜的,」費奶奶再度堅持道,「始作俑者,都是由我惹來的那道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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