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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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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他有些頭暈。怎麼會頭暈? 公紮坐下來,讓眩暈慢慢平靜,直到眼前的景象重新變得清楚明亮。身旁的雪山依舊高大巍峨,遠處的錯鄂湖依舊煙波浩渺。 公紮再度站起來,試著繞石再轉了起來,漸漸地,頭暈目眩的感覺又來了。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熊憤怒的嚎叫,尾音帶著一絲尖利。這樣的吼聲,公紮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是喀果,只有它憤怒時才這樣嚎叫。 措姆,就是在這樣的嚎叫聲中去了香巴拉。 公紮,就是在這樣的嚎叫聲變成了沒有歡笑沒有悲傷的行屍走肉。 找到它,打死它,是公紮活著的目的。 嚎叫聲還沒來得及從雪山深處消失,公紮就提著槍沿著山邊飛快地掠了出去。 在及膝的雪地裡追了兩個時辰,翻過了一座無名的雪山頭後,前面雪地上出現零亂的腳印。公紮只瞄了一眼,就準確地判斷出有一大一小的兩隻熊和六隻狼。 狼?公紮扯起嘴角冷冷地打量著前面。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狼和熊就在前面拐彎處,離他不到三百米的距離。 喀果,你要了我女人的命,我就要你的命。 公紮放緩了腳步,斜斜地往上而去,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要給自己找個有利的位置,居高臨下才有十足的把握。熊和狼就在前面,它們也許正在惡鬥。讓它們去鬥吧,最好鬥得筋疲力盡,兩敗俱傷。 喀果!公紮心裡念著這個名字,連同這個名字而來的是撕心裂肺一般的疼。 當雪地上幾個黑影映入眼簾時,公紮心裡一陣狂喜。他貓著腰,找了個掩身的雪堆,靜靜地看著下麵。 沒錯,六隻狼和兩隻熊就在下麵。 狼一向在草原上活動,怎麼會跑到雪山上來?公紮饒有興趣地看著喀果把一隻小熊護在身邊,四週六只灰棕色的草原狼齜著牙,虎視眈眈。 喀果身上帶著血跡,兩頭狼的前夾上也有了傷。 對峙良久,六隻狼慢慢分成兩隊,三隻在前三隻在後,呈前後夾擊的姿勢。 公紮的嘴角有了一絲笑意。狼是草原上最聰明的動物,團結協作共同對敵的能力是其他動物無法比擬的。喀果要倒楣了,公紮這樣想著,舉起了槍。他不想喀果死在狼口下,他要它倒在自己的槍口下,只有那樣才能告慰措姆的在天之靈,他是這麼認為的,就想這麼去做。 前面三頭狼對喀果只是佯攻,後面三頭狼卻對準了小熊,而且是不計後果的,仿佛有世仇一般撲了上去。 小熊顯然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驚恐萬狀地"吱吱"亂叫,拼了命地向喀果靠近。 而兩隻狼擋在小熊和喀果之間,齜著牙正等著它呢。 喀果面對分別攻上來的三頭餓狼,既要保護自己不受傷,還要護著幼子,明顯地力不從心。它淒厲地嚎叫著,東撲一下西撲一下,腳步滯重,揮出去的熊掌雖然用盡了全力,卻只打得積雪亂飛。 眼看著瞬間,只需瞬間,小熊就要倒在狼爪之下。 "呯"的一聲槍響,倒下的不是喀果,而是爪子搭上小熊頭頂的狼。 為何會是這樣的結果?事隔很久公紮都在後悔那天的選擇。他的槍口為什麼要偏移?對著的明明是喀果,子彈卻飛向了狼。狼跟他是沒有仇恨的,今天打一隻跟明天打一隻沒有任何區別。而喀果,是他復仇的對象,放過它,就意味著接下來長時間地尋找。 槍響了,喀果和狼一愣之下,立即飛快地消失在了雪穀裡。 起風了。 風夾裹著雪花,呼呼地刮著。 蒼茫的天地裡,公紮抱著槍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眼前零亂的腳印,長髮上下翻飛。 公紮坐著,就像一尊史前的雕像,臉上鐫刻著草原人的歷史。 最終,公紮還是起身,扛著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裡,用沙啞的嗓子吼起那首古老的牧歌。 天上的星星啊, 像阿哥的眼睛, 看著地上阿妹的身影。 小小的酥油燈啊 一夜到天明, 不見阿哥你的眼睛 落進帳篷照亮阿妹的心。 公紮找到了那叢灌木,洞壁長滿野草,他抽動著鼻翼,沒有一絲熊的氣息,顯然已經成了棄洞。 沒了熊的氣息,公紮的心落空了。 他拔了些幹枝扔在洞口,再踢了雪蓋住。熊走了,就讓這個洞永遠留在歷史裡吧。公紮把槍甩在肩上,大聲唱起那首古老的牧歌,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上。 一切都在變,一點一滴地消失著他曾經熟悉的一切。 公紮第二天回到家。在第三天清早,陽光還沒穿破雲層時,他扛著槍,馬背上甩了一腿風乾後酥軟的犛牛肉上路了。 這個硬朗的漢子,帶著對愛人無盡的思念和對喀果強烈的恨意踏上了茫茫的尋仇之路。草原的秋風刺骨得寒冷,把零亂的長髮高高揚起,老羊皮襖只穿了一隻袖子,另一隻臂膀光著,黑亮的皮膚下鼓著一團團腱子肉,向著遠處的雪山悠悠走去。他感覺,越是一個人的時候,越能清晰地感覺措姆在身邊,在那輕輕唱著,還會時不時羞紅著臉跟著他,望著他,跟他說話。就如此刻,措姆正陪著他走著。 身後,佝僂著背的單增站在自家帳篷邊,擔憂地目送著公紮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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