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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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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最後一個從機艙出來,涼涼的空氣迎面撲來,頓覺身心無比舒暢。她深深吸了口氣,張開雙臂大喊了一聲"西藏,我來了!"惹得前面的人都回頭看她。

  風燦爛地笑著沖下了舷梯,大紅黑花的薄羊絨圍巾向後飄著,棕色的卷髮隨風而舞。

  一輛電動車等著把旅客送到候機室。風看了一眼沒有跟上去,她決定走路過去。

  貢嘎機場並沒想像中的大,灰色的航站樓就在眼前,清晰得仿佛觸手可及。第一次看到這麼藍的天這麼白的雲,風興奮得手腳有種無處安放的感覺。

  "太陽很大,空氣卻清涼,很美,像天堂一樣。"她找到公用電話,給遠在美國的男友楊帆打電話時第一句這樣說的。"現在還沒感覺到高反,頭不暈也不疼。"然後例行公事一般問了一句:"想我沒有?"

  電話那頭也傳來例行公事一般的回答:"想你。好好玩,注意安全!"

  然後,再給好友卓一航打了個電話,通報說我已經到了你說的天堂,果然很美,謝謝你的介紹。

  卓一航說,小心別讓西藏的男人拐跑了,否則楊帆回來會吃了我。

  她、卓一航、楊帆,三人一起長大的夥伴,大學時又在同一個學校,也是最要好的朋友。風和楊帆是一對,卓一航是他們的電燈泡。楊帆常說,別人的戀愛都是兩個人談的,他們的戀愛卻是三人行。畢業後卓一航經商,如今成了女人眼中的鑽石王老五;楊帆去了美國學國際貿易,碩博連讀;風進了外企,成了上海灘上一個人人羡慕的"白骨精":白領、骨幹、精英人物。

  接待他們的旅行社派了個帥氣的藏族小夥子在門口迎接,確定人數後,像變戲法一樣從懷裡掏出哈達向天上一拋,哈達上下翻飛。他大聲說著"紮西德勒",一人一條掛在他們脖子上。

  氣氛頓時變得熱烈。

  風傻傻地摸著哈達,細細滑滑的,心也跟著柔軟。

  如不是之前簽成了一個上千萬的合同,就不會有這一個月的假。

  在卓一航不遺餘力的推薦與鼓動下,25歲的風終於成行,忐忑不安地踏上了行程。

  他們這一個團全是上海的。大家年齡相近,客氣而禮貌,聊天時嘴裡時不時夾著英語單詞,不是故意顯擺,而是習慣了這樣的講話方式。

  九十年代初期,西藏的旅遊還沒有熱得發紅,國家還在準備著要改革開放搞活經濟,國人對改革這個詞還存在著諸多爭論和質疑,站在海邊試探著要不要下去游一把時,只有一小部分人和老外的眼光盯在了中國新興的市場上。風和其中一部分人只是幸運而大膽地趕上最早的班車,有了一份高薪的工作,有房有車,過起了讓同齡人羡慕的生活。

  卓一航常常笑著說他們現在是用健康掙錢,將來好用錢買健康。

  所有日程按照旅行社事先的設定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參觀布達拉宮、參觀大昭寺、參觀沙拉寺、參觀紮什楞布寺、遊一下納木錯、去林芝看原始森林……

  有不妥嗎?沒有。這是最常規的路線,也是最安全的路線。

  十天的行程,轉眼即逝。

  大部分的團員都走了,風的假期還有二十天呢,一個人在拉薩,她有些茫然無措。

  她撥通了卓一航的電話,卓一航說你去藏北吧,我一個叔叔在申紮工作,你去找他,他會說普通話,讓他帶你去錯鄂草原看原生態的牧民生活。我小時候在那裡呆過,很美的一個地方,保證你會不虛此行。

  "申紮在哪兒啊?卓一航,我可是一個人!"風說。她靠坐在賓館的窗前,懷裡抱著電話機。

  "拉薩有很多藏漂,你到八角街去轉一轉,在茶館裡留個言,感興趣的人會去找你的。"卓一航在電話的另一端說,間或夾雜了幾句他安排手下工作的話,顯然他很忙。

  "好吧,我試試!"風說,掛了電話,轉身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出了一會兒神。想想要不要給楊帆打個電話,最後還是算了。當年楊帆說我們談戀愛吧,她點點頭就算同意了,倆人從此從同學變成了戀人。

  大學畢業,楊帆走了。

  布達拉宮廣場邊上,兩個小湖之間是一個小商品市場,邊上還有一個花圃和茶園。道路兩邊似乎永遠不會乾淨,到處是垃圾,空氣中充塞著尿騷的味道。不時有髒兮兮的小孩看到打扮洋氣的風後一窩蜂擁上來,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喊:"阿姨,給一毛錢嘛;阿姨,給一毛錢嘛!"

  風掏出身上所有的零錢遞過去,孩子卻越來越多,不斷有人扯她衣服。風被嚇住了,撥開孩子逃一般地沖了出來。她開始後悔來拉薩了,這樣的情景讓她想起了"野蠻"兩字。

  走在宇拓路上,人少了很多,心情也慢慢放鬆下來。陽光依舊溫暖,她轉著傘,把自己盡可能地藏在精緻的小傘下,偷偷地東張西望著。拉薩的陽光雖說猛烈,街上居然很少有女人打傘的,最多就是戴個帽子,遮擋著一部分臉龐,燦爛地笑著急步走過。

  這是個什麼城市啊?即便是人流如潮的街頭、神聖的布達拉旁邊,你都能聞到不合時宜的味道。然而這個城市又是快樂的,隨處可見安詳的老人轉著經筒帶著小狗小羊,對著認識不認識的人展開親切的笑臉,慢悠悠地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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