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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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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很快就批了下來,政府撥款十五萬重修寺廟。其實寺院在文革時被紅衛兵佔領,成了錯鄂草原的革命指揮中心,後來又成了公社存放糧食的倉庫,這樣的變遷在那場動盪的歲月裡反而成了變相的保護,所有的建築和壁畫都完好地保留下來,唯一不見的就是那些莊嚴肅穆的佛菩薩和那些堪稱國寶級的合金小佛像以及古老的唐卡。 有了十五萬的經費,在公紮的操持下,從昌都請來了手工藝人,重新打造了佛菩薩的造像。失散了的僧人也陸陸續續地回到了寺廟。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沒人會介意這個。走進寺廟,披上僧衣,他就是佛祖的弟子,善良的老百姓不會去求證每個佛弟子的身份。 為佛像開光的那天,周圍的老百姓都來了,帶著磚茶、酥油、幹肉…… 裝修一新的大殿分為兩層,上面一層鋪著整整齊齊的新卡墊,下面一層是水磨地,信徒習地而坐。在氤氳的誦經聲中,尋找著各自的心靈皈依。 大殿裡,酥油燈重新點亮,久違的佛光彌漫了大經堂。 公紮坐在柱邊,背靠著大木柱安靜地看著這一切,恍如隔世。 而坐在僧人首位的巴桑看了公紮的背影一眼,嘴角露出一絲不露痕跡的笑意。 第二天,值日僧起來打掃時,發現大殿的門開著,以為進了小偷,檢查完後發現什麼都沒少,反而是強巴佛身前突然多了些小佛像,正是過去由紮多活佛親自保管的各種金剛造像。 草原上一時之間盛傳著錯鄂寺的佛菩薩顯靈了,讓丟失了的佛像重新回到了寺裡。 晚上,公紮坐在錯鄂湖邊的草地上,湖水是永遠的藍,泛著淡淡的波光;遼闊的草原寂靜得就像史前;遠處的察那羅雪山永遠那麼耀眼,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要搶盡草原的光芒。 公紮用草莖在沙地上擺了個"¤"形圖案,這個圖案無時無刻不在腦中縈繞,常常困擾著他。 大多數的時候,公紮是不敢想這個圖案的,因為伴著這個圖案而來的是撕心裂肺的痛。 該盡的責任還是得盡,無論有多難;該了的義務還是得了,無論有多險。 公紮坐著,一動不動。身後的雪山光芒萬丈,身前的草地牛叫馬嘶,黑帳篷星星點點炊煙嫋嫋。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還有人的喊叫聲和獒的興奮的吼聲。公紮站起來,抖了一下皮襖上的沙子,翻身上馬,向槍響的地方馳去。 錯鄂草原附近能打的動物真是越來越少了,新一代成長起來的獵人不再像老獵人那樣不打帶仔的、不打懷孕的。現在的年輕人,打獵不是為了填飽肚子維護牲畜的安全,而是娛樂的性子更多了一些。一槍出去,看著鮮活的生命冒著鮮血瞬間倒下,興奮就隨之而來。 一向喜歡摸槍的公紮,這些年反而放下了槍。眼見著草原能獵的動物越來越少、越走越遠,心裡是憂慮的。 這幾天,草原突然來了一群野驢。久久不見它們在這一帶活動了,突然見到,真是備感親切。 公紮騎在馬上,遠遠看見前面野驢活動的地方煙塵滾滾,鼻腔裡充塞著濃濃的血腥味。 他沒有過去,就是過去也沒用。煙塵中晃動的人和槍以及羅布頓珠興奮的嘶喊聲"收兵收兵"都告訴他,殺戮已經結束,剩下的不過是打掃戰場而已。公紮調轉馬頭,向帳篷點走去。 公紮回家帶了繩子,依舊一件老羊皮襖,依舊是一腿風乾的羊肉。草原上的男人,習慣于荒野生活,偌大的草原,四處都是家。 依舊帶了父親留下的那把老槍,儘管這槍早就過時了,年輕的獵手現在身上背的都是自動步槍,輕巧實用。 公紮站在山腳下,仰視著察那羅,還是那麼高那麼亮那麼威武,峰尖上飄著一縷淡淡的旗雲。 上山是很輕鬆的,甚至沒怎麼出汗就已經過了第一道山梁。他站在山脊處,一動不動。老羊皮襖紮在腰間,滿臉大鬍子,細長的眼睛閃著冷厲的光芒,零亂的長髮被雪風吹得向後揚起。 冰雪的谷地上那個大大的"¤"形圖案在陽光下發出怪異的光。 熊為什麼要弄這麼一個圖?這個圖又代表了什麼意思?公紮眯起眼睛,這些問題不得而知。 公紮知道喀果還在,這是空氣中淡淡的腥味告訴他的,獵人的鼻子從不會欺騙他。公紮沒順著雪穀前進,而是直接上了山坡,他要去那個臺地上。上次因為受傷,匆匆忙忙沒看仔細。 神秘的大青石仍在,只是周圍的山石因為雪崩改變了原來的樣子。公紮繞著石轉了兩圈,除了肯定這石不是自然長成的形狀外,其他仍一無所獲。 他盤腿坐在石上,手拿黑黝黝的鐵鍊,沉甸甸的,觸手處冰涼刺骨得像有無數的小針直往皮肉裡鑽。它是怎麼來的?為何會嵌在這裡?沒人說得清楚。那個關於拴狼王的傳說在草原上傳了一代又一代,代代說法如出一轍。神話總歸是神話,代表不了合理的解釋。公紮是不相信神話的,儘管他很喜歡聽,但他不信天會降神物,不信不努力就會有神靈護佑。 萬事總有源,凡事總有因。只是這源在哪裡?這因又是什麼? 公紮站起來,緊了緊皮襖,從石的這邊走到那邊,又從那邊走到這邊。然後繞著大青石的邊沿轉了起來,越轉越快,最後索性放開了腳步,走了個酣暢淋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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