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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不用這麼多,他阿媽看病還需要錢。"單增說,隨便抽出一部分放進懷裡,其他的遞回給老族長。

  "不用了。"公紮悶聲說,推回了老族長遞回的錢。

  "唉……"老族長歎了一口氣,示意卓麥把錢放進單增懷裡。"拿著吧,這也是他的一點心意。"

  卓麥拿著錢,放進單增的袍裡。單增則低了頭,虎目裡淚光隱隱。

  公紮看著單增,很想說聲對不起,好強的性子卻讓他開不了口。他站起來向老族長一彎腰,轉身掀簾走了出去,卻見措姆站在陽光下幽幽地看著他,雙腳頓時僵在了原地。

  單增也走了出來,看到女兒,低低地說了聲:"走吧!"

  措姆機械地跟在阿爸身後,一步三回頭。

  "你要給她時間,也要給她家人時間!"卓麥走到公紮身邊,有了仇恨的兩個帳篷,還能讓他們走到一起嗎?

  草原上起風了,呼呼的,打著轉地嚎叫著。多變的草原總是這樣,風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五天后縣上來人把公紮的弟弟帶走了,走的那天早上,帳篷點所有人都出來看熱鬧。畢竟他是第一例由政府出面處理的血仇,破了錯鄂草原仇殺處理的先河。

  然而,這個事情卻讓措姆和公紮這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止住了前進的腳步。愛,不再是無所顧忌的盼、無所顧忌的守了;喪親的疼痛加上世俗的眼光讓這段兩小無猜的感情迷茫起來。

  愛唱愛笑的措姆如草原夏天的草一樣,一夜之間就變了模樣,變得沉默寡言,晚上也不再參加年輕人的活動,鍋莊的圓圈拉得再大、歌聲再高昂也看都不看一眼。她只是不停地找事做,掃羊圈,背水,洗衣服……實在沒事幹了就坐在草地上,看著遠處的雪山出神。

  深夜,那頂備受人關注的白色帳篷裡常常徹夜亮燈。

  措姆身子日漸一日地消瘦著,曾經多美多爽朗的一個姑娘啊,轉眼間那眼底深深的悲哀似乎跟察那羅的積雪一樣,看不到融化的時候。

  公紮也沉默著,就像草原邊上的大山,昂然屹立永無變化。措姆的身體日漸單薄羸弱,那深深的沉默和悲哀讓他的心疼得無以復加。那天如果再忍一忍,不對她阿媽動手,就沒有後來發生的事情了。她的叔叔還活著,自己的弟弟也不會蹲在牢裡,自己和她,還會時不時躲開別人的目光,在大草原的一隅,說著溫馨而迷醉的情話。

  每天,他總用目光悄悄地追隨著措姆,看她孤獨地從草地上走過,心便如草原狂風下的乾草一樣,抽搐著卻又無可奈何。

  因為有了草藥,達娃的情緒平穩了很多,大多數的時間都安安靜靜地坐在帳篷裡,不說不動。公紮無法抑制對措姆的思念,想她的時候就去野外空曠之地狂吼幾聲,或是扛著老槍出去,打狼打狐狸或是什麼都不打,只是到荒原上跑跑,直到筋疲力盡。

  10

  血流了,淚流了,生活還得繼續。

  公紮趁著月色去了錯鄂寺的後山。

  山上長滿紮人的灌木,已經彌漫了上山的小路。公紮拿著一根鐵絲爬到山頂上,看了看山下,草原沉睡著,只有那頂小白帳篷還亮著燈。她總是睡得很晚,燈光有時徹夜不滅。每次看著那黃黃的燈光久久不熄,公紮都覺得酥油燈在灼著自己的心臟。

  今夜,她是不是又要徹夜不眠了?這個女人,不知道自己有多擔心嗎?不知道自己會心疼嗎?

  公紮強迫自己收回目光,深吸了口氣走向另一邊的山崖,大青石依然屹立。公紮看了看石縫,當年幼小的自己時常在這裡躲風避雨,現在那個石縫是擠不進去了。他把手上的鐵絲彎了彎,形成一個勾子,從石縫裡伸進去,憑著感覺小心地掏著。

  當鐵絲那頭傳來勾住東西的沉重感時,他的心猛跳起來,佛祖保佑,幸好還在。他抑制住興奮,穩住手臂,小心地一點一點往外移動。終於把東西拉到了外面,就著月光看清是那本書。他一把抓起飛快地翻著,發現除了沾上些幹沙以外,裡外都好好的。他小心放入懷裡,再撿起鐵絲伸進去掏著,能感覺到東西,就是拉不出來。公紮收回鐵絲重新彎了一下再伸進去,這次順利多了,很快就把那個佛像勾了出來,他用袖子上的羊毛抹掉沙子,月光下黑得發亮的佛光亮如新。

  公紮坐在地上,背靠著大青石,就著月光仔細打量。佛像沉甸甸的,是什麼材質做的公紮說不上來,反正不是黃金白銀也不是銅的鐵的。記得幼時,羅布頓珠為了得到這尊佛像,常常把紮多活佛弄去批鬥,還把他的腿打斷了。它很值錢嗎?甚至為了它而不惜毀掉一座寺廟?公紮翻過來倒過去地看著。突然,他感覺佛像的背後像有什麼凸起的線條,翻過來對著月光一看,原本應該光滑的背部居然有一個小小的"¤"形圖案。這是什麼圖?公紮驚奇地看著。佛教裡有這個佛號嗎?沒見過啊。他抬起頭,腦海裡電光火石一般閃過一副畫面:一個穿著破舊僧衣的紮多坐在湖邊的沙地上,看著湖對岸的察那羅雪山出神,然後用手指在沙地上畫出"¤"形圖案。見到有人來,迅速抹平,裝出一副瘋癲的樣子對人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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