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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魯岩恒凝神想了一陣,說:「有些話,志超沒跟我說,我也不好過多詢問。而且,有些事,他只能自己去慢慢品悟。這樣吧,你這就去找一下趙喜林,別的不說,只說昨天夜裡家裡挨了襲擊的事。讓趙喜林出面跟他聊一聊,也許比我出面更好些。」

  宋波站起身,卻仍猶豫:「我去說這樣的事,好嗎?趙喜林也總是忙。」

  魯岩恒又想了想:「你等一等,我這就叫車,你坐我的車去。到了趙喜林那兒,你不要提我,更不要說是我讓你找他。但你不要打發車回來,就讓車在外面候著。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宋波便坐省委副書記的車去了趙喜林家。坐在車裡,宋波心裡感動,也震顫,薑果然是老的辣,這車一派出去,就比千言萬語都管用,趙喜林自然會明白老領導的用意。有些話,不管魯伯和志超怎樣情如父子,魯伯也不好輕易說出口。他能讓志超在他負責的那一畝三分地裡,遇事不管不問一推六二五嗎?那是省委領導應該說的話嗎?可到了趙喜林那裡,他和志超彼此就成了朋友和弟兄,話說得深些淺些都無可挑剔了。就憑這一點,志超就需歷練。官場似海,寬闊而詭秘,其中的學問,大了!

  果不其然,宋波的突然造訪,讓趙喜林很是吃驚。以前,成志超倒是來過他家,可此番成志超沒出面,夫人卻登了門,而且是沒打任何招呼的第一次登門,這是為什麼?及至聽了宋波的訴說,知道成家昨夜遭遇的驚擾,趙喜林越發吃驚,難道那封信,真就成了成志超在縣裡引爆事端的導火索?自春節那一晚,成志超的神情已讓趙喜林料定,那封信必是有詐。知其詐的下一步選擇只能有兩個,一個是韜光養晦佯作不覺,為的是平穩局勢以求長遠;再一個就是按捺不住拍案而起,順蔓追查懲惡揚善。以趙喜林的判斷,成志超不會沒有從長計議的韜略與心機,他應該懂得忍耐,也用不著誰去提醒他如何忍耐。所以趙喜林事後也就採取了似乎淡忘再不提起的策略。舊事重提又有什麼意思呢?激起友人火氣,在那個小縣挑撥起滿城風雨又有什麼好處?八百萬已經匯出,即使追出是有人詐支,又能退回不成?即使能夠追回,於自己又有什麼好處?起碼讓人抓住趙喜林礙于私情用權不公的把柄啊。何況那是公款,也是落在了公家的帳目上。你不再問,我不重提,也許正是最好的辦法。但趙喜林萬沒料到,成志超還是城府不深,那個事他不光沒忍住,還採取了下下之策,出手反擊了。你出手,必然招來對方進一步的反撲廝拼,昨夜的這一磚頭理應讓他清醒了,如果再搞下去,後果豈只是磚頭,那夥人必有更惡狠的報復在後頭。成志超難道一定要把對方逼向死路,自己也自食惡果嗎?兩敗俱傷,是官場角逐的基本結局,到後來,又有誰會為你評價人生的成敗沉浮呢?

  趙喜林問了宋波一些成志超在縣裡的事情,宋波也按魯岩恒的吩咐,儘量少說或不說,只是虛心討教:「喜林大哥,你說這事可怎麼是好?志超回家什麼都不跟我說,急死我了。」

  趙喜林點頭:「好,志超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掛在心上。你也別急別怕,等我找機會,好好和他嘮嘮。」

  宋波告辭。出於禮貌,好友之妻第一次造訪,趙喜林不能不下樓送送,還說我叫車來送送你。宋波便客氣著,說不用不用,我有車,在下面等著呢。等見了堂堂皇皇候在樓門前的竟是魯書記的專車,趙喜林心中才越發驚愕,暗罵自己腦袋簡單了,忙說:

  「我聽志超提起過,你老父老母也住市里。你看這樣好不好,不如你先回娘家去看看二位老人。我正好今天有時間,這就去找志超聊聊。志超在家吧?」 

  高人博弈,高就高在不露聲色。宋波心裡越發嘆服,忙說:

  「那就多謝喜林大哥了。等以後,喜林大哥再到家時,我再沏茶倒水吧。」

  趙喜林朗聲地笑:「哪裡話。本來今天我是應該給你和志超擺酒壓驚的。等以後,我一定補上,好不好?」

  宋波是在夜深時才回的家。兒子星期六補課,為了不讓家裡受打擾,她特意在放學時跑到校門前去,接孩子先回了姥姥家。打開家門,酒氣撲鼻而來,客廳茶几上一片狼籍,一瓶茅臺酒已喝得淨光,茶几上還扔著幾個空著的雪花啤酒易開罐。下酒的菜肴顯然是趙喜林帶來的,鳳翅雞脖熏豬蹄,還有一包五香花生米,簡易得挺平民。吃過喝過也沒收拾,酒瓶碎骨頭就那麼亂扔著。成志超仰靠在沙發上,半眯著眼,聽了開門聲也沒睜開,一副似睡非睡似醉非醉的樣子。顯然,趙喜林完成使命,已經離去了。

  宋波進了屋,也不說什麼,就忙著開窗透氣,又忙著收拾茶几。成志超仍仰靠在沙發上不睜眼,卻嘟噥說:

  「真看不出,若在古時,你就是蘇秦諸葛亮;放在今日,你就是周恩來基辛格,有縱橫捭闔經天緯地之才啊。我讓你宋波在家洗碟擦幾帶孩子,真是大材小用,有失恭敬啊!」

  宋波不答話,也不辯解,只是說:「你腳還疼不疼?我再給你換換藥。」

  25

  耿老德毫無思想準備,突然之間被鄉長樊世猛找去談話,就被調到鄉採石場去當了支部書記。採石場離耿家屯有十幾裡山路,效益不太好,聽說拉了一屁股饑荒,石料卻堆積如山,很難往外銷。採石場本來也早想轉制,變為民營企業的,但有錢的主兒都只接石場和石料,卻堅決要扔下採石場裡的工人另起爐灶,那些工人都跟鄉里領導有些七連八拐的關係,真要都丟給鄉政府,生老病死的包袱可就更壓得人喘不上氣了,所以就一直拖著,直到現在。耿老德知道那個買賣不好幹,打心眼兒裡不願去,可樊鄉長找他談話時,一開始就把話封得嚴絲合縫,很死,不留一點商量的餘地,說這是鄉黨委的決定,採石場搞得不好,主要是放鬆了思想政治工作,鄉里決定增加專職支部書記,並派他去挑這個大樑,就是兩手都要抓,而且都要硬起來。耿老德說自己年齡大了,天天山上山下地跑,十天八天還行,時間長了怕頂不下來。樊世猛說,老將出馬,一個頂倆,把頭幾腳踢下來,局面打開了,你也不用天天跑,還有場長在山上頂著嘛。耿老德又問,村裡的工作交給誰?樊世猛遲疑了一下,說我眼下還沒有個準譜兒,你的意見呢?耿老德就說了兩個人。樊世猛說,現在上上下下都喊開拓型人才,還是選一個年輕些的,咱們得做長遠考慮。這樣吧,你抓緊去採石場報到,這邊的事兒你不用惦著了,我去村裡全面摸摸情況再說。耿老德想,鄉里既已定下來了,胳膊難擰大腿,再說去採石場,咋說收入肯定要比在村裡多些,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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