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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雖然沒從成志超口裡直接聽到縣裡發生了哪些事情,但宋波可不是個愚鈍的人,她感覺到了,丈夫心裡一定有事。志超事先一聲招呼沒打,不節不假又不是星期天,便突然回到了家裡,進門緘口少言,夜裡又挨了磚頭砸窗,丈夫也只是氣得惡罵。他越是不說,她越猜想得到成志超必是遇到了麻煩。宋波的父親一輩子都在官場行走,當廳長前也在縣裡當過領導,耳濡目染的,她太知官場的險惡了。近幾年的報紙電視中,不時有官場上的人為爭權奪勢,手段用盡,甚至雇兇殺人的消息,昨夜的這一磚頭,便可視為投石威脅刀槍相逼的前奏。成志超下派臨行前,魯伯對他有過囑咐,可他眼下不僅陷於紛爭了,而且情勢必定已經十分激烈。這般紛爭下去的結果將是什麼?對成志超會有任何好處嗎?宋波睡不著,思來想去的結果,她便想到了春節時志超帶回來的那紙寫給趙喜林的信。趙喜林既收信,為什麼又將信退給他?退了便退了,志超又為什麼回到家來對那封信發呆?問題可能就出在那封信上,志超不可能與趙喜林發生矛盾,但因那封信生出的矛盾趙喜林也許不會完全不知。用什麼辦法才能讓志超息去心頭的怒火,化干戈為玉帛,悄然平息眼下的波濤呢?

  出了家門的宋波沒有去醫院,今天是她的休息日,醫院裡沒她的事。她是去了魯岩恒家,她要將心中的疑惑與不安說給魯伯,也許只有魯伯才能撫平志超心裡的波瀾。成志超知道老領導是真心關心他,因此也最聽魯伯的話。

  是朱阿姨來開的門。見了面,打了招呼,朱阿姨還探頭往門外找:「是你自己?志超又沒回來?」

  宋波一邊換拖鞋,一邊答:「回來了,可為縣裡的事,又去求爺爺告奶奶,讓我來看看朱阿姨和魯伯。」她也在屋裡找,「魯伯也沒休息呀?」

  朱阿姨說:「在他屋裡寫大字呢。咱娘倆先說說話,一會他就下樓來了。」

  果然,魯岩恒聽到客廳裡的說話聲,很快從書房裡出來,手裡還拿了一幅墨蹟未乾的毛筆字,笑哈哈地說:

  「宋波你給我看看,我老頭子這兩刷子,近來是不是有些進步?」

  宋波忙站起身,說:「魯伯,我對書法可是外行,不敢胡亂評說。可這幅字我喜歡,一會我帶走,找人裱好,我就要在家裡掛上了。您千萬別捨不得。」

  魯岩恒笑:「你也來羞我。寫寫字,我只為修身養性。你想掛,找別人的去,我的字,千金難求啊。」

  宋波撒嬌:「我可沒說給錢,我只是白拿,連裝裱費還想讓魯伯出呢。」

  說得幾人都笑。魯岩恒近來突然喜歡起了書法,還讓省文聯主席找來幾個書法家給他指點。他學的是啟功的字,這一幅寫的就是「名園綠水環修竹,古調清風入碧松」,剛勁中透著閑淡,確實有了那麼幾分意思。

  幾人說了一陣閒話,魯岩松突然望定宋波,問:「是不是志超回來,小倆口又舌頭碰牙了?」

  宋波心裡吃了一驚:「我沒說什麼呀?魯伯,是不是志超打電話跟你說了什麼?」

  魯岩恒說:「你去照照鏡子看,兩眼發紅,眼泡青腫,眼見是一夜沒睡好覺的。你那笑,也是強作出來給我和你朱姨看。我說得沒錯吧?有什麼委屈,你快說給我。他不過剛當了幾天縣太爺,有什麼了不起,竟敢回家耍脾氣欺負人啦?看我不罵他個狗血噴頭!」

  魯岩恒是笑著說的。宋波眼一紅,兩泓清淚險未溢出來。

  她說:「我和志超,倒沒什麼。可昨天夜裡,他人入夜時回到家,後半夜家裡就挨了一磚頭,把窗玻璃都打碎了。我再三地問,志超只是罵,卻什麼也不說。我猜他在外面,必是有了什麼不順心的事,還不會是小事。」

  老兩口都吃了一驚。朱阿姨說:「還有這事?你們沒向派出所報案?」

  「報案有什麼用,砸磚頭的還會在外面等你抓呀。」魯岩恒白了老伴一眼,轉身往書房走,「宋波,你過來一下,給我慢慢說。」

  兩人進了書房,宋波便細細說了昨夜的事情,又說了春節時成志超帶回的那封信,以及自己的種種猜測。魯岩恒只是不吭聲,聽她陳述,眉頭卻越擰越緊。果不其然,成志超正如北口市委書記所言,確實遇到了麻煩,而且事情絕不會是一封信那樣簡單。北口市委書記報告了吉崗的情況後,他只想裝作暫時不知,不再給成志超增加心理壓力,有一市領導在那裡把握著,志超再莽撞,估計出不了什麼大格。但現在看來,那封信可能是疑點,成志超一時沉不住氣,順著疑點追查下去,順蔓不僅摸到了瓜,而且還是只個頭不小的毒瓜。依眼下的情勢分析,成志超伸手摸到瓜後,還有要扭摘下來徹底砸碎的進一步動作,所以才有了種瓜人的警告與反撲。莫紛爭,莫紛爭,志超到底還是從紛爭上遭遇了不測呀。

  待宋波靜下來,魯岩恒才問:「志超後來沒又提那封信?」

  宋波搖頭。

  魯岩恒又問:「他回家來,也沒說過縣裡別的事?」

  宋波說:「工作上的事,志超是從不回家說的。我有時問,他就不真不假地說,我最討厭夫人干政。我也就不好再多問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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