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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大千世界,人間百態,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熟悉《水滸傳》的人都知道,宋江這廝沒啥本事,就兩個專長:一是使勁燒錢請客送禮,二是惺惺相惜招降納叛。梁山泊乃藏龍臥虎之地,為啥又黑又矮的刀筆小吏坐了頭把交椅,而不是聰明到極點的智多星,也不是根正苗紅的玉麒麟?蓋因孝義黑三郎不計前嫌,能容人會容人,直把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感動得納頭就拜,這一拜可是終身啊。

  對於任何中國式的國企,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是跳不出的局限性;對於中國聯通的員工來說,置身於電信重組的急流險灘,想洗不想洗都得洗。但歷史已悄然翻開了新的一頁,只有傻子才計較陳年的恩怨,聰明人都明白,一切還要向前看。滿大廳的松河聯通員工都不傻,要麼只說動聽的話,要麼悶頭吃菜,就連素以特立獨行為榮的韓鳥也是如此。該菜鳥的酒量一般,聽了趙老大的表揚並幹了一杯酒之後,臉蛋紅得像猴屁股,但願他能找到回家的路,千萬別按錯別人的門鈴。

  二十幾桌敬下來,趙太監的腳後跟都軟了。孔蕭竹也暈乎乎的,傻傻地沖著每一人微笑。他們剛回到座位上,下屬們就過來輪番回敬,然後互相打穿插,你敬我我敬你的,秩序大亂。有人喝醉了,上臺去搶麥克風,或胡言亂語感謝領導關心我會想你們的,或主動獻唱《送戰友》《難忘今宵》。場面熱烈歸熱烈,可氣氛卻讓人笑不起來。

  中國人最善長吃喝,重要的事項都是在飯桌上搞掂的。郝靜林也想辦一辦,名目是迎新聚餐。孔蕭竹也贊成,吹吹打打地喝了喜酒,才算是明媒正娶。翌日傍晚,松河電信在同樣的酒店,以同樣的水準舉辦了迎新酒會。發言的順序稍有不同,先是劃轉員工表態,隨後電信員工致辭,最後才是老總講話。郝靜林提了個小小的要求,以後不許說誰誰是聯通的人,咱們就是一家人,沒有一個是外人,全部都是電信人!這話聽起來很平常,其實大有深意,就好比一個特殊的家庭裡,不能議論誰是親生兒子,誰又是後娘養的!

  新劃轉來的員工擠得更緊了,寧可加把椅子,添雙筷子,也不與電信人一桌。割席而坐的原因可以理解為怕生,也可以認為是抱團取暖。除了孔蕭竹和原C網部人員之外,所有劃轉員工都忐忑不安,不清楚自己何時去電信公司上班,更不知道將去哪個崗位。放眼人頭攢動的宴會大廳,新的松河電信也一河兩水,涇渭分明。

  酒是興奮劑,還是融合劑,面紅耳赤之際,兩邊的人開始對對碰了,稱兄道弟,拍拍打打,打算混到一起去,準備唱同一台戲。郝靜林心裡很不塌實,馬上就是交割日了,自己的思路仍不清晰,除了人員的安排之外,交接後的網路怎麼維護,網路的安全性誰來保障?最主要的是支撐系統根本沒有建立起來,C網營業的問題一大堆。比之焦慮于工作的一把手,孔蕭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擔心兩件事兒,一是追隨自己而來的兄弟姐妹們的崗位劃分,二是劃轉員工的辦公條件如何解決。這陣子,孔蕭竹就很不習慣,名義上還是副總,卻幹的是主管的事。這還不算,松河電信的辦公條件很差,靠租郵政的房子度日,擠擠捱捱的都往哪兒坐呀。

  人呐,總是明白得越多,夢想就越少。就好比戀愛結婚,夢想最少時候才容易相處。要是什麼都明白了,原來婚姻有那麼多的煩,帶孩子有那麼多的累,還有那麼多的人會離婚,這戀愛就會大打折扣,結婚也會變得困難起來。就像現在某些女孩子,仿佛厭世似的,開口閉口天下沒有好男人,連夢想都沒有了,還怎麼去找婆家?孔蕭竹現在的心情就有點類似,對新的松河電信談不上熱愛,更談不上夢想,剩下的只有對另一種企業文化的畏懼和擔憂。她預感到,世上沒有安樂窩,松河電信不是天堂。

  令孔蕭竹大為驚詫的是,松河電信膽子太大了,竟然準備在前臺收費、開戶和補卡,營業員對C網業務都半生不熟的,而精於營帳系統的劃轉人員卻仍在待崗。就在前天中午,她去問營業主任:「你們經過系統培訓沒有?」

  「培訓過了,一個月前聽你們的人給講過課。」

  「什麼內容?」

  「能有什麼內容!手機的收費唄,名稱真夠怪的,還叫什麼營帳系統,我們叫融合計費。」營業主任有些不耐煩,話裡話外透著不服。

  孔蕭竹呆了呆,心生鬱悶,難道電信就這樣接手CDMA?難道經營移動業務和固話業務都如放羊,一個也是趕兩個也是放?初生牛犢可以不畏虎,可現在用戶個個都是大老虎啊,有事沒事都想吃了你。倘出差錯,真是授人以柄了。

  正在想著,營業部主任說:「我可聽上邊說,等你們重新簽訂合同後,要對你們進行培訓,嘿嘿。」

  孔蕭竹不再說什麼,回頭去找老大。郝靜林居然笑了,「不要緊的,萬事開頭難嘛。」

  「要是收錯了費用,辦錯了卡,豈不是自找麻煩。」

  「螞蟻啃骨頭,慢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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