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春秋(13)_李霄淩

十三

　　第二章院裡樓內

　　還在打算收養灰灰的時候，喬陽就開始物色奶媽，她想的是找一個年歲大一點、自家已有幾個孩子的婦女，感覺這樣的奶媽有經驗，人也沉穩，能讓灰灰吃好奶、睡好覺，王汀也同意了。

　　但直到孟小汾夫婦抱灰灰上門，行政處也沒完成任務。幸虧另一位首長家收養的孩子長大斷奶，才臨時把人家的奶媽調到王汀家裡。這就是前面提到的徐媽。

　　徐媽已在北京城裡待了一年多，老家親戚來說，村裡有人風言風語，說她丈夫和鄰村的一個寡婦勾搭上了，徐媽一下子就急了，從此鬧情緒，一天到晚想回家。奶媽鬧情緒，奶水就不行了。灰灰正在要吃的時候，不到十天，就給餓得一天到晚哇哇哭。王汀和喬陽急得團團轉，尤其是王汀，恨不能一天抓起電話往行政處打幾次，在電話裡發火罵人。張雲錦自知失職，便親自到北大婦兒醫院去蹲點找人--那裡常有鄉下來看病的嬰兒，如果孩子因病夭折，母親就是現成的奶媽。

　　三天后，張雲錦還真在北大婦兒醫院等到一個合適人選--魏秀琴，魏媽媽。

　　魏媽是河北霸縣人，三十七歲，第四次生育，前三個孩子生下來都好好的，不知是什麼原因，一到快周歲時孩子就會全身金黃發亮、高燒不退，幾天人就沒了。到了第四胎，是個男孩，一家人巴巴地看著孩子到了周歲，誰知孩子又是全身泛黃！魏媽的男人崔木匠，手藝不錯，家裡攢了點錢，就趕緊帶著大人孩子進京看病。醫院檢查後，說是遺傳病，目前還沒有更好的醫療辦法。魏媽的第四個孩子還是死在了北大醫院，她抱著孩子，尋死覓活地哭。孩子沒有了，可她的奶水還很旺，張雲錦見她衣裳前襟都被奶水浸透了，心想灰灰的新奶媽就是她了。

　　孩子的事情處理完了，大人就該回老家了。但魏媽遭受如此打擊，覺得自己是個沒本事的媽，生出的孩子一個也沒有落下，沒臉再回老家。兩口子正拉拉扯扯鬧著，張雲錦逮個空子上前說明情況。魏媽一看來人是解放軍軍官，再一聽是到首長家當奶媽，當下就同意了。崔木匠看媳婦不願跟他回去，也沒法子了，說那就把媳婦託付給首長啦，家裡還有老娘，自己得先回去。

　　於是由張雲錦引路，魏秀琴挽個小包袱，崔木匠背著被子行李，一行三人直接到了後勤休養幹部行政管理處。行政處正被王汀的電話催得抓耳撓腮，一看張秘書親自到北大婦兒醫院蹲點找到了人，喜出望外。簡單審查後，當時就填表蓋章，同意她到後海王政委家裡工作。

　　徐媽兩天前就回鄉了，她走時已經基本沒有奶水了。魏媽兩口子跟著張雲錦進院的時候，喬陽和小秀正給灰灰餵奶粉，小孩子一時吃不慣這些，總拉肚子，兩人聽著孩子聲嘶力竭的哭聲，心裡真是有說不出的難受。

　　聽見門口有響動，喬陽心猜一定是張秘書回來了，正要放下灰灰出去看看，就見張雲錦帶著魏媽兩口子進來，聽了張秘書的簡要說明情況後，喬陽趕緊上前寬慰："魏媽媽，你快不要傷心了！你這麼哭，幾天就又沒有奶了！還有，你趕緊去洗洗，我灰灰已經餓了兩三天，哭聲都沒勁兒了……"

　　魏媽趕緊說："奶水不夠給娃加點麵糊糊，那東西可胖人呢！為啥幹看著娃娃哭？"喬陽小聲地說："哎呀，魏媽媽，你有所不知！我們女兒吃慣了人乳，猛一下子變成奶粉，她不習慣！你沒見，喂她奶粉時，她小腦袋來回轉，躲那個膠皮奶嘴！奶粉都喂不進去，還敢亂喂麵糊糊？再說了，我們這一大家子，看起來人是不少，可都是當兵吃糧的大小夥子，誰懂喂孩子的事？我沒有生育過，沒有經驗，也不敢亂喂，怕給喂壞了……哎呀，我們小女兒這兩天可是受大罪了！"

　　客廳裡，王汀熱情招呼崔木匠入座，又親自給他遞上一根香煙，還要拿火柴給他點上。

　　崔木匠慌得連說："首長！這是怎麼說的？這是怎麼說的？您快自己吸吧！"

　　王汀說："老崔，我灰灰的奶媽鬧情緒，非要回老家，只好讓她走了……這回魏媽媽來了就好了……老崔，你們一家幫了我的大忙，謝謝啊！"

崔木匠說："首長，您說哪裡話！我媳婦她死活不願回老家，怕鄉親們議論她沒本事，留不住娃……這回到了首長家，真是天大的好事！她住在這麼一個家裡，奶首長的娃娃，我放心，家裡我老娘也放心，我和她娘家也好交代……她在這裡是最好！"

　　院子裡張雲錦正領著魏媽往浴室走，喬陽急忙追上去，遞給魏媽一卷乾淨的內衣："魏媽媽，這是我的內衣褲，新買的，我還沒穿過呢，你洗完就換上吧！"

　　王汀喊道："喬陽，告訴伙房裡今天加菜，我要和老崔喝幾盅，給他們兩口子接風，壓驚！"

　　崔木匠拱手說："首長，可不敢和我喝酒！我們孩子剛沒了，晦氣得很！"

　　王汀說："老崔，你別這麼想！壞事可以變好事--雖說你們的孩子沒了，可我灰灰由此有了奶媽，你兩口子從此有了北京城裡我們這家親戚……你說這是不是好事呢？"崔木匠受了感動，連說："正是！正是！首長說的不錯！要不是沒了小四子，我們到哪能碰上首長一家！"

　　開飯了。魏媽洗得乾乾淨淨，穿著喬陽的襯衣外衣進了餐廳。雖然她腦袋上還挽著一個濕漉漉的髮髻，但那一身灰色列寧裝和領口翻出的潔白的制式襯衣領子，已經有八分像個基層婦女幹部。崔木匠一時不太適應媳婦這個樣子，怔怔地盯著看。

　　喬陽喜氣洋洋地招呼著："魏媽媽，老崔，來嘗嘗我們炊事員的手藝--他剛從北京飯店大廚房學習回來呢！"

　　魏媽卻不忙吃飯，問："孩子呢？抱來我先喂喂她！"

　　小秀把灰灰抱過來。灰灰正在有奶便是娘的年齡，再說已經餓了幾天，被魏媽抱到懷裡以後，便逮住魏媽的乳頭吸吮起來，那咕嘟咕嘟的呑奶聲，讓一邊看著的王汀心裡一陣緊一陣，生怕小女兒被嗆著。

　　魏媽懷裡抱上了孩子，心情好多了。她安慰王汀說："王政委，你不要著急害怕！小孩子天生都會吃奶，灰灰她嗆不著--她可精著哩！"

　　魏媽的奶水的確不錯，稠乎乎的取之不盡。灰灰才吸了幾口就感覺到這一點，很快就不再拼命猛吸了，她從容安靜地一口口吸著奶，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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