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春秋(6)_李霄淩

六

　　武詩和武林兩個大孩子麻利地從卡車車廂裡跳出來，幾位軍人卻上了車，大包小件從車上往下拿東西。

　　那位軍官領頭，柳鶯拉著武男，武詩和武林在後面跟著，一行人進了小樓。

　　這小樓是1958年剛剛建成的仿蘇式部隊高級軍官宿舍，既結實又寬敞，且早已被打掃得乾乾淨淨。柳鶯畢竟是個女人，對居住環境很敏感。她不忙進屋，先站在門廊裡，仔細看了看小樓的建築格局。只見一樓是客廳、餐廳、廚房、衛生間，還附帶一個很大的書房和一間客房、一小間保姆房，寬大的樓梯就在客廳的一角，蜿蜒通往樓上。公家已經把傢俱配全了，沙發、茶几、衣帽架、書桌、書架、餐桌、餐椅一樣不少。地面全鋪著栗子色實木地板，泛著地板蠟的亮光。一股醉人的新鮮松香味彌漫在整個小樓裡。

　　柳鶯真不敢相信這棟小樓即將成為自己的家！她聽自己留京工作的姐妹們說起過這種蘇式的小樓，但她本人還是第一次見。她想，這種洋樓就是比中式的四合院洋氣、舒適，北京到底是首都，就是比遠在西南的巨集昆建設速度快。她坐了一整天的卡車，累壞了，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在客廳的皮沙發上。

　　那位軍人趕緊遞上一杯熱茶："柳處長，請喝茶。我彙報一下情況：我叫王青松，特殊基地北京留守處行政幹事。武正平主任的家庭事務，暫時由我負責。您以後有事直接找我就行。"柳鶯忙說："王青松同志，今天有勞你和各位同志們了！武正平同志現在在哪兒？何時回家？"王青松說："武主任參加國慶觀禮後到總部開會去了，大約明天下午回家。"見柳鶯和王青松說話，武詩和武林卻閒不住，兩人繞著客廳，仔仔細細察看著新家。這小樓顯然是被臨時騰出來的，牆都沒來得及重刷一下。不過，米黃色的牆面還是很鮮亮，只是，到處都是白粉筆寫的標語"打倒李長江！""打倒李南海！"標語字跡稚嫩，筆體不一，一看就是兩個調皮的小男孩寫的，也就是說，這是過去這所小樓裡的住戶留下的。

　　老大武詩一面摸著牆上的標語，一面笑著說："哼，看來這一家也跟咱們家一樣，竟是一幫禿小子！"

　　老二武林接茬說："就是！李長江是渡江戰役時生的，李南海是渡海戰役時生的，嗯，這家的老子說不定是四野的！長江和南海不團結，對抗標語寫得滿牆都是！

　　派性鬥爭還挺尖銳的！"

　　武男正在鬧覺，迷迷糊糊、吭吭哧哧歪倒在柳鶯懷裡。柳鶯急忙摟著他。

　　幾個當兵的手提肩扛，大包小包地進來了。王青松忙請示："柳處長，東西都搬進來了，放到哪裡？"柳鶯說："天不早了，孩子們也都餓了，先吃飯！東西就放廳裡，明天我再帶孩子們整理！"

　　王青松說："食堂早就備好了飯，請您帶孩子和我們一起去吃飯！"

　　柳鶯急忙怕打著懷裡的武男："武男！武男！你醒醒！咱們吃飯了！"

　　武家一行人，跟著王青松出了門，往食堂走去。

　　北京西城一片新建的國家機關宿舍區。

王汀的生活秘書張雲錦和一位四十多歲穿便衣、幹部模樣的老大姐，一前一後進了一棟紅磚宿舍樓，在一樓的一個單元門前敲門。

　　門馬上開了--開門的是十月一日那天，在公園裡碰上的孟小汾家的小保姆秀兒。

　　張雲錦滿臉含笑招呼："秀兒，你姨和你姨夫在家嗎？"小秀卻滿臉狐疑，她有些認不出張雲錦了。

　　張雲錦背後的女同志卻閃身向前，嘴裡喊著："小孟！孟小汾！"一面就推門進了屋。

　　孟小汾正在里間給孩子們裁剪衣服，猛聽有人喊自己，急忙放下剪子抬起頭，動作太猛，帶得案上一大塊花布滑落到地上。

　　"哎呀，是謝主任來啦？真是稀客啊！快請進！"孟小汾急忙招呼。

　　這是張雲錦通過孟小汾現在單位有關組織後，登門孟家，商談王汀、喬陽夫婦收養孟小汾的小女兒三三事宜。同行的女同志，是機關党辦主任謝菲。

　　孟小汾一見謝菲身後穿軍裝的張雲錦，一下子明白了什麼，臉變得緋紅。

　　孟小汾住的房子沒有客廳，只有一個狹窄的門廳。張雲錦和謝菲進了屋，就站在門廳裡。

　　謝菲徑直說："小孟，咱們部裡二局喬副局長，向組織提出，要領養你們家的小女兒三三。小孟，喬副局長的愛人王汀同志，是1929年的老紅軍，喬副局長是紅四方面軍女戰士，四過雪山草地，身體給搞壞了，喪失了生育能力。他們老兩口已到晚年，身邊卻一直沒有子女，生活品質受到影響，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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