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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我問她:"我好象見過你,你的樣子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我希望她不要把我當成是一個搭訕的登徒子,因為我真是覺得她像一個我年少時候認識的人。

  她對我輕輕地笑,然後她準確無誤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我記著這樣的笑,那年,我住在醫院裡,因打籃球傷了筋骨,她給我打電話,我接過電話對她嚷嚷說:"你知道嗎疼死我了,你也不熬點補藥過來看看我,我都快疼死了。"

  當時她就是這樣在電話那一端輕輕地笑,她說:"是麼?疼死了也活該。"

  現在她的笑容和話語使我更加篤定她就是當年那個女孩,於是我問她:"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確信一定見過你的,真的。"

  她回答我說她叫仙人掌。

  我知道這是一個惡作劇的回答,當然沒有誰會叫仙人掌。但是她的笑容和聲音使我一下子想起她的名字來,沒錯兒,我記得她的名字,她叫丁莫爾。

  是的。丁莫爾。

  我怎麼能忘了呢,似乎這也是我大學回憶中很重要的一個名字,或者,我一直當這個小女孩兒是個很好的朋友。

  我們一起跳舞。在音樂聲中我回想起來關於丁莫爾的事,那是我很久都沒有去想的一段歲月了,快樂而遙遠的。那時候我二十歲左右,我們都很年輕。當年她是個穿著大T恤衫剪短髮的小女孩,她總是穿球鞋,光著腳穿球鞋,她半夜打電話給我說自己在抹腳氣藥,她笑呵呵地說:"腳氣是青春頑症啊,樸離你沒有腳氣就等於沒有青春了。"

  我記得我總是被她的話逗笑,然後保持一天的良好心情。還有一次她給我打電話說:"樸離我們宿舍有老鼠呀你快來快來!"

  然後幾聲尖叫,我問她:"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卻又說:"你別來了別來了老鼠跑了。"

  我在電話那端聽她由驚恐轉為失落的語氣不禁笑出聲來。

  如今,當年那剪短髮的有許多奇怪語言的女孩,她已成為漂亮的精緻的女人,自信的面龐上是不屑人世的表情,我在那表情之中微微醒悟,原來她一直是這麼漂亮的,只是我以前從沒有仔細注意過。我一直當她是個小孩子而已。

  她不問關於我的任何事,這令我稍有失落。

  以前她總是那麼愛纏著我問這問那,整天給我打電話,樸離你生病了嗎?樸離你喜歡吃什麼?朴離你談了第幾個女朋友?樸離你剪頭髮了嗎?朴離你明天打球嗎?樸離你春節怎麼過?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現在,各自生存,各自天涯,分別的五年之後,我們已都不是當年的樣子,我不再是那個少年,她不再是那個小女孩兒,現在這三十歲的男人和二十八歲的女人相對而立,執手起舞。

  這是我第一次握到她的手,溫暖而細膩的柔軟,像記憶中的春風一樣舒緩,我看到她頭髮上的珍珠髮卡,一列的珍珠亮得像青春的眼淚。我想起某一次看見她亮晶晶的淚水,但是我忘記了她為什麼哭了,記憶裡她似乎是個很開心的小孩兒,在那刻我心中充滿無限懊悔,我應該懊悔,難道不是嗎,我想著,那麼好的女孩兒,她為你哭過。

  以前沒有想起這些,是因為生活中偶有的塵灰和滄桑冷漠掩蓋了我的年輕的歲月和我的回憶,現在我都想起來了,那個女孩兒,她用她的聲音陪我走完青春生涯,我們幾乎不怎麼見面的,但是卻一直熟知彼此的聲音中的情緒和悲喜。

  她是丁莫爾,但她似乎又不再是我想像和記憶裡的那個丁莫爾,因為以前的那個丁莫爾,她是個有趣的連語言都有各種奇怪表情的孩子。現在卻不是。

  宴會結束後我們互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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