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36)_恨安妮

三十六

　　在舞池的旋轉中，他問著我，"丁莫爾，我們多年不見了吧？"

　　我笑而不語，事實上，這重逢並不比我想像來得那麼有趣，他沒有對我感到驚豔但他至少認出了我，在那麼多人，那麼漫長無涯的塵光中，他記得我的名字，這使我平靜，同時又覺得是小小的惡作劇，仿佛偷吃了糖的小孩兒似的，開心又擔心，但總是甜的。

　　"後來，我聽別人說起過你，你現在是很知名的記者了吧？"他問著我。

　　"你說是就是吧。"我回答他。

　　"聽說你出書了，是嗎，改日送我一本吧？"

　　我說："好。"

　　"你結婚了嗎，該有二十七歲了吧？"他又問。

　　我微微皺眉頭，說，"朴離，談論女士年齡不禮貌的，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懂嗎？真是夠粗心的。"

　　他忙說，"哦，忘記了，對不起。"

　　他的道歉令我笑出聲來，我說，"逗你玩兒的幹嗎當真啊？我呢，已經過完了二十七歲，現在我二十八歲了，還沒結婚。"

　　他說："哦，這樣。"

　　是的。是這樣。許多年了，我們再次站在一起，我從沒有想過我真的能這麼從容，從容的就好象我們並不是多年後的第一次見面，從容的就好象我從來都是什麼也不害怕的。

　　但是事實上，我的確害怕過。我的確為此等待過。但是為什麼當這等待真正到身邊的時候，我卻有些失落呢？

　　華宴結束，舞步停卻，像一場安排好的劇碼。我們終於要告別。

　　他彬彬有禮地問我說："丁莫爾，可以把你的電話告訴我嗎？以後我們可以經常聯繫。"

　　我怔了一瞬，只一瞬，我跟他說，"我不喜歡接電話，現在。所以，抱歉，我沒有電話。"

　　他似乎稍稍有些失落，說，"哦，這樣，那就算了。"

　　"好。"我仍然微笑，並且試圖呈現完美的優雅的表情，然後我說："再見，樸離。"

　　"我送你回去吧？"他又問了我一句。

　　我笑笑，我明白他只是習慣為別人著想，他是擔心我一個人這麼晚不安全，而並非是留戀我，因為他是樸離，他以前總是說別人快樂他也快樂，幫助別人也使他感到快樂。但是此時此刻，我並不想接受他的好意，所以我拒絕，我禮貌地說，"不用了，謝謝你。"

　　"那麼，晚安。以後見。"他說。

　　"好的。"我說，"晚安，樸離。"

　　然後我安然轉身，鞋子踩在地板上是輕快的步伐，是的，我已再沒有了年少時的慌亂和失措，即使面對任何人，我都可以冷靜地笑冷靜地舞動。

　　我走在燈火輝煌的街道邊，看見地上投映出自己的影子，長長的，孤單的，但我如今已經不再害怕孤單了。夜色中，風吹起了我明亮顏色的長裙，吹起我幾根細細的亂髮，我笑笑，想，從前都是我在看他的背影，但是現在，那個人，他一定看到了我的背影吧？

　　我停下來，從影子上我能看到我自己垂著雙手站在那裡。我想起了我九歲的時候，我爸爸離開了家，我就這麼垂著兩隻手站著，我在等待什麼呢？

　　我是在等待一個擁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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