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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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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初六 上午 在柯桐和長公主眼裡,金蘭公主是個純粹多事的人,她不但破壞了柯桐帶著曹雲去開平、東勝兩衛立戰功的機會,也會因為調查曹雲的事而讓這個剛剛上任的大將軍沒有面子。二人來到芳澤宮,當著黛妃的面拿出曹雲關於杜彬交付銀兩的字據。金蘭只看了一眼便怒意勃然:「騙局,這都是騙局,虧曹雲他想得出來。」 長公主不急不緩地道:「妹妹,白紙黑字都寫在上面,你能說是假的嗎?」 金蘭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扔在桌上:「這是張元樸寫的他和曹雲買賣風月舫的經過,你們看吧。」長公主看完那張紙上的陳述,淡淡地說:「這上面雖說張元樸親自見過了曹雲,但和他簽字畫押的卻是杜彬,如果非要說這一切是曹雲所為,未免有些牽強了。」 金蘭不悅地看著長公主:「你信曹雲還是信我?」 「我為什麼非要信你們其中的一個呢?」長公主拿起曹雲出示的文書,「我信事實,這就是事實。」金蘭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求救般地看著黛妃。 長公主機智地先下手為強,恭敬地說:「娘娘,依您看這事該怎麼處理呢?」 黛妃心裡為金蘭不平,但嘴上還是向著公平公正:「既然事實證據都在,也不好硬說就是曹雲買的風月舫。」 金蘭著急地道:「就算不是他,為什麼昨天夜裡到掬霞坊去殺張元樸?」 柯桐朗聲道:「曹雲已經調查清楚,去殺張元朴的是副將杜彬。杜彬說昨夜你女扮男裝也在掬霞坊,他怕擔上誅殺公主的罪名,所以畏罪自殺了。」 金蘭憤怒地大聲道,「你被曹雲騙了。杜彬前幾天在竹林裡追殺我的時候就已經死了。還有,你的副將中有沒有叫張可的,當時也有他,他們以為蒙著面就會矇騙過去。杜彬用毒藥毀了容,但是他的衣裳、兵器和武功招式讓他暴露了身份。」 柯桐心裡一震,著急地追問:「你說杜彬前幾天死的,屍首呢?」 金蘭激動地說:「我怎麼知道,難道他追殺我還要我替他收屍嗎?」 長公主不滿地道:「話不能這麼說,杜彬昨夜死的時候好多人親眼所見。」 金蘭大聲道:「這又是曹雲搗的鬼。我不明白,你怎麼總護著曹雲,他對於……對於你們就那麼重要?這是為什麼?」一句話說到長公主的癢處,她突然站起來也激動地大聲道:「妹妹,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跟曹雲過不去呢?他威脅過你嗎?他得罪過你嗎?據我所知你們以前根本就不認識,我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 金蘭正義凜然地:「他違反了大明律法,這還不夠嗎?」 長公主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就算是曹雲買了風月舫,那又怎麼樣?他犯的畢竟不是叛逆之罪。現在東勝、開平兩衛的百姓深受蒙古鐵騎之苦,就因為你這莫須有的罪名,少卿就不能和他去安撫黎民,而你口口聲聲為了大明的江山,你這話怎麼能讓我相信?」金蘭被長公主說得愣住,百口難辯。 [9]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初六 夜 下午的時候,西天突然卷來半城烏雲,本來晴好的天氣起了風。子夜時分,掬霞坊店鋪屋簷下沒有燃著的紅燈籠,已經淋上淅淅瀝瀝的雨絲了。 掬霞坊院內,幾十盞紅燈籠破天荒地沒有點亮。人們都睡了,只有我母親的窗戶亮著,她睡不著,她在想李惠兒和蓮衣這對不幸的母女。 黑暗中,兩扇房門幾乎同時打開,我的父親和林再春分別打著傘從屋裡出來,身上背著的是簡單的行囊。父親感傷地看著我母親的窗戶,半晌,頹廢地向林再春擺手,二人悄悄地向店鋪旁邊的側門走去。 那扇窗戶,父親不知道在夜裡偷看過多少次,而每看一次,眼裡便徒生一次重重的感傷。父親曾奢望它為他打開,如果那樣,他就會和我母親的眼睛遠遠相望,如果我的母親心裡一軟,再說上一句軟軟的話,父親肯定會哭出聲來,父親肯定會向她走過去,而母親會等著他走近,還是把它關上? 這麼多年,父親一直等母親說一句話,他不知道她會說什麼,只希望這句話很軟,軟到能把自己那顆滄桑的心碾碎。母親始終沒有打開過窗戶,因為她從來不知道父親的偷望。父親要走了,他走多久?也許是後半生的時間,也許還搭上後世的光陰,他還有機會看到它打開嗎?他會聽到母親一句軟軟的話嗎? 父親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父親和林再春從側門出來,父親慢慢把門關上。 店鋪門前的紅燈籠黑著,兩個人走過來,抬頭看著掬霞坊的牌匾感慨萬千。林再春顫聲說:「老爺,這一磚一瓦都是你的心血啊。」父親強自克制情緒:「還有你,如果沒有你,我一事無成。」林再春笑了:「放心吧,相信少爺會把它發揚光大的,咱們走。」 父親沒有挪動腳步:「再春,如果捨不得它,捨不得蟈蟈,你還可以回去。」 林再春不解地:「老爺,是不是你後悔了?」 父親沒有說話,而是看著沒被點燃的紅燈籠,輕聲說:「再春,有火嗎?」 「幹嗎?」林再春突然明白父親的意思,從懷裡掏出火折,「老爺,雨來得突然,蟈蟈這小兔崽子偷懶了,別生他的氣。」兩個人把雨傘放在地下,冒雨把兩側的燈籠點著。 林再春的眼裡閃著淚花:「這燈籠一亮,真讓人……邁不動腳了。」 父親看著林再春,半晌,邁著固執的腳步走了。 林再春最後看一眼掬霞坊,眼裡的淚水流下來。他用袖口抹著眼睛,突然發現父親沒有拿地上的傘:「老爺,你的傘。」林再春拿了兩把傘向我父親追去。兩個人的身影在街的盡頭漸漸消失…… [10]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初七 清晨 雨下了一夜,清晨的時候很涼爽,阿三和幾個夥計端著碗蹲在屋簷下吃飯,素兒從廚房裡拎著食盒出來。阿三奇怪地問:「素兒,又去給那兩個老傢伙送飯?」 素兒不高興地道:「請神容易送神難,每天還要爬上爬下,我容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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