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紅塵(108)_樁樁

一〇八

　　堯雨的笑臉閃現在眼前，她是這樣開心，在她面前伸出一隻手能讓她笑，再伸出一隻手，她還笑得出來嗎？許翊中閉上了眼，如果她開心，他就放棄吧。隨著這個念頭，心底的一堵牆轟然倒塌。壓抑許久的比岩漿還灼熱的愛戀噴射而出，在心底裡肆意流淌，每經過一處，就把每一處地方刺啦作響燙出疼痛的青煙，血肉逐漸凝結成冰冷漆黑的岩石。

　　他急促地呼吸，想要大喊出聲，又忍住了。在她牽著佟思成的手時，自己再出現，她只會為難，只會再一次拒絕他。有多少男人能像佟思成一樣這樣深情？許翊中想，換作是他，也無法做出選擇。

　　堯雨，決不會做出任何一個選擇，去傷害他們中的一個。

　　他站了很久很久，看著熙熙攘攘的遊客帶著新奇、帶著滿足、帶著感歎逛著。他想，他也帶著感歎、帶著滿足、帶著已知的心痛結束。

　　吃過飯佟思成把行李帶了過來，家庭旅館裡卻沒有多的房間。堯雨想了想說：「我睡床你睡地上，反正地毯夠厚。」

　　佟思成呵呵地笑了，低下頭在她耳邊說：「不怕引狼入室？」

　　「你不會的。」堯雨側開頭。如果沒了深情，是誰也不擔心。火焰燒得再猛，她想，她的心已經是冰封千里，沒用了。

　　是啊，他是不會，其實是他會，只是現在不會。佟思成嘴角含笑，一進房間突然抱起堯雨扔上了床。

　　堯雨一聲尖叫還沒反應過來，他已俯身覆了上來，「你說我不會？」說完低頭就吻她。

　　堯雨臉一側，扯出笑容擋開他，「高原缺氧，請勿劇烈運動！」

　　佟思成愣了愣，翻身倒在床上，胸口起伏得厲害，他大口地喘氣，臉上泛起了一陣潮紅。他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故意發出一聲長長的哀歎，吐出了憋悶的氣，「誰說這地方浪漫的？！」

　　堯雨哈哈大笑。佟思成一手撐著頭看著她，她的神情半分異樣也沒有，他眼睛裡終於露出笑意，「走，出去看月亮。」

　　高原的夜空分外晴朗，佟思成和堯雨靜靜地坐在天臺上。

　　只在此時的靜默中，堯雨自然地收斂了笑容，不動聲色地從心底深處揪出許翊中的背影。傷痛、喜悅、無奈與思念，隨即似攪渾的潭水從水底翻騰上來，擾亂了思緒。

　　他也來了，就站在八角街上，像陽光下的藏式建築，屹然不動。她看到他了，當她和佟思成轉出八角街時，不經意地轉頭一望，她就看到許翊中背對著他們。

　　堯雨只覺得血直往頭頂上沖，她聽不到四周的聲音，看不清周圍的景致，她自然地向他邁出了一步，然後不等她繼續，佟思成已拉著她大踏步往另一個方向走開。

　　佟思成的手很大力地扯了她一下，相當自然地說了句：「堯堯，你看，那裡有家賣轉經筒的，我們去買一個？」

　　堯雨清醒過來，抬頭看佟思成。他並未看向身後，而是看向八角街口擺攤的地方，目光中似是真的發現了轉經筒。

　　她也不能回頭。她怎麼能回頭？她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她能甩開思成的手嗎？她能在他苦苦找到她的時候，在給了他不到兩小時歡愉的時候甩開他，奔向另一個人的方向嗎？不能，這樣的話她的心一樣會痛。

　　堯雨輕輕地點頭，表示同意。頭微微向下一點，脖子居然是僵硬的。堯雨不停地鼓勵自己，往前看，別退後，往前走。可是她就是邁不動腿，這一瞬間，她有種強烈的欲望，甩開佟思成的手往回跑。

　　行動已快過了思維，她微微一掙，佟思成似有感應，手上用了點力，偏過頭，略帶疑惑地問她：「堯堯？」

　　這聲音打碎了堯雨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氣和衝動。她突然想哭，但她不能。大昭寺外的青煙映出了佟思成找遍了拉薩大小旅館的疲倦面容，他找她，一直找到千里之外。

　　「轉經筒是正宗的麼？」堯雨喃喃地吐出了這句話。

　　「去看看就知道了。」佟思成笑了，牽著她堅定不移地離開八角街口。

　　每往前走一步，堯雨的心就痛一分。每離街口遠一步，堯雨的勇氣就減弱一分。她似乎感到，那些想忘不能忘的記憶像石塊沉入深淵，再沒有浮上水面接觸到陽光空氣的機會。她眼睛又瞟向和佟思成交握的雙手，她在心裡大喊著，企盼著，有另一隻手能用他的堅定與衝動把它們分開。

　　仰望天上的圓月，堯雨知道她所有的情緒都在自然地流露，眼中盈滿的淚，嘴邊苦澀的笑。

　　她不怕佟思成看到，堯雨悲傷地想，如果看到了，她會對思成說，是看到了天上皎皎月亮，它美麗得讓她難過。

　　佟思成卻什麼也沒問，只摟緊了她，說：「這裡晚上還是冷。」

　　是啊，真是冷。她的外套、佟思成溫暖的胸膛都無法讓她止住身體微微地顫抖。

　　堯雨閉上眼神情疲倦，「思成，我玩夠了，想回去吃好吃的了。」

　　「好，明天我就去買機票。」

　　原來是想來，來了，此時卻想走了。

　　堯雨對自己說，許翊中是為了嘉林集團在拉薩廣場上舉辦的房展會而來。他不是為了她而來，不是！為她而來的，只有佟思成，在大昭寺外的香氣中出現的只有佟思成……

　　「啊——」堯雨憋足了勁，卻只發出了尖銳而短促的一聲。「哈哈！思成！這趟旅行我很開心，但是我要回去吃好吃的！」她跳起來伸開雙臂，深深地吸了口氣，笑著說，「我在納木錯刻了塊經石，還是紅色的，放在瑪尼堆上，我還磕了十個等身長頭，把我一生的祈福都含在了裡面的長頭。」

　　她的雙眸螢光閃動，月華星光全在那雙眸子面前黯然失色。佟思成寵溺地看著她，「就沒有對我說的？」

　　「有，怎麼沒有，我還……還見到了你，我多想……把它當成一個夢！」堯雨背過了身，蹦著往樓下走，如果佟思成跟上她，轉到她的面前，他會發現，連串眼淚如珍珠般從堯雨眼中簌簌滴落。

　　她是真的，想把這一切當成一個夢。

　　佟思成去買機票，堯雨在房間等他。許翊中佇立在八角街上的背影刺痛著她的神經，他是來找她的嗎？他是嗎？他不是為了房交會，不是為了他們集團的展位，他是來找她的……堯雨心裡反復地念叨著這些話，突如其來的心慌。

　　她突然起身，拿起小包就往外跑，出門攔了輛計程車直奔拉薩大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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