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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湖邊有藏民牽了馬招攬生意,大都只是讓遊人騎在馬上,牽著走一程拍拍照片。堯雨看了眼湖邊微紫的遠山,試探地上前問能否騎著馬在湖邊跑。藏民指了指路的距離,只有兩百米左右。堯雨和他說好價錢後,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馬便小跑起來。

  風吹來納木錯醉人的氣息,遠離城市,遠離高樓,遠離欲望與競爭。

  在碧水蒼茫之間馳騁,不過十分鐘,堯雨跑了個來回,已經滿足。

  她想,在她心中始終會有這樣一片澄靜的地方讓靈魂飄浮。

  回到拉薩後她哪裡也沒去,就在市區內閒逛。去了兩次布達拉宮,每天都去大昭寺燒香,每天去磕一個等身長頭。據說一個藏民一生中會磕十萬個等身長頭,她想,十天,她要用十個等身長頭換來同樣的祝福。

  她全身趴在地上時,終於感覺到了等身長頭比下跪來得更虔誠。這是全身匍匐於地,用最卑微的方式向神乞求。

  古希臘神話中,堯雨喜歡阿喀琉斯,歸功於電影《特洛伊》裡布拉德·皮特的魅力。相傳他能從大地吸取力量,只要站在大地上,他就是打不敗的神。

  堯雨同藏民一樣磕頭的時候,她希望能同阿喀琉斯一樣,擁有大地母親賜予的力量。

  地上的青石板已經磨得光可鑒人,耳旁一片磕頭發出的沙沙聲,堯雨起身注視良久。

  走出大昭寺時,她突然覺得有點眼花,她想她可能是在高原磕頭運動量過大,才又有了剛到高原下飛機時恍若隔世的高原反應。

  隔著嫋嫋的青煙和桑的香氣,佟思成一身疲憊地出現在拉薩秋天依然燦爛的陽光下。

  「堯堯,我把拉薩的酒店旅館都找遍了。」他向她走來,眉間、眼底、聲音裡都帶著倦意。

  堯雨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疼痛難忍。她眼睛看向飄浮的青煙,等身長頭磕下去,神靈,是你把他帶來了麼?

  佟思成的眼睛裡映出酥油燈幽幽的燈火,他靜靜地站在她面前,嘴邊輕輕地飄起一抹笑容,像一泓湖水淺淺地蕩起波瀾。

  他就這樣出現了?

  堯雨呆呆地看著佟思成,是註定了她得接受他的尋覓和追求嗎?她下意識地向四周張望,往來的人群,耀眼的陽光……她心底發出一聲輕歎,揚起了笑臉,「思成,我要去逛八角街。」

  那點燈火瞬間爆出一朵熱烈的花。她說,她要去逛八角街,不是她想去,一字之差,由詢問變成了決定。佟思成慢慢地笑了,牽起堯雨的手,「嗯,我帶你去。」

  牽住堯雨的瞬間,堯雨有種錯覺,佟思成的手像高原的禿鷲,蒼勁有力,自己的手柔軟得像被禿鷲抓在手上的肉。

  八角街人總是多,細看也沒什麼可買,就是逛著舒服。陽光依舊燦爛,商品五彩繽紛。佟思成牽著堯雨的手,只覺得心裡也開了一扇窗,透進來絢麗多彩,慢慢消退了灰暗,臉上的笑容如同這片天地一樣清朗。

  堯雨笑著問佟思成:「怎麼那麼笨,聽到千塵說我在這兒就跑來了?我要不在呢?」

  「嗯,是很笨,笨鳥先飛。」佟思成意味深長地回答,「找不著又笨著飛回去唄。」

  「思成,你看,這個漂亮不?」堯雨的神情如拉薩的太陽、拉薩的晴空,透明地顯露著簡單的快樂,似乎沒在意佟思成頗含深意的話。

  佟思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嘴角笑容不減,終於歎了口氣,贊道:「好看,顏色鮮豔,很襯這裡的氣氛。」

  堯雨笑得合不攏嘴,拎起好幾串手鏈在手腕上比畫著,這些號稱是由天珠、綠松石、珊瑚石串成的手鏈襯著雪白的肌膚,奪目之極。她歪著頭瞧,「好看?我買了好麼?」堯雨把手伸開。

  佟思成的眸子裡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陽光閃爍吸引他的雙眸。堯雨離他近,似乎看到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而再凝視,那雙墨黑的眼瞳中只映出了她的笑臉。

  他拉過她的手細細看了看,掏出錢包付了賬。他的手就一直牽著她,帶著些微的汗意、帶著堅定有力,堯雨有種無法擺脫的被困著的奇怪感覺,只在避開他緊黏著的視線時,她才松了口氣。

  她並不知道,身後不遠處,許翊中靜靜地瞧著他們手牽手離開。

  他在機場遇見了佟思成,兩人一班飛機到達。佟思成直言,「我去西藏接堯堯回來,許總,你呢?」

  「我去參加拉薩舉行的房展會,那裡有我們的展位。」

  許翊中略一點頭,坐上來接他的車離開。他追著千塵問了兩天,千塵說堯雨去了拉薩。

  佟思成找了三天,他也同樣找了三天。

  他們誰都沒想到堯雨住進了藏民自家的房子。在七月的西藏,旅館幾乎爆滿,而這樣把自家房子讓出幾間當旅館的在拉薩太多,又從何去找。

  他與他只是一個來到了八角街,一個轉到了大昭寺;一個先遇到了她,一個看著他牽著她的手離開。

  許翊中靜靜地瞧著,熾熱的眼神落在那雙交握的手上慢慢冰涼。堯雨的笑容是這樣純淨,不帶絲毫陰鬱。他的眼裡慢慢地又有了溫暖的感覺,那種想沖到她面前,想分開他們的欲望如淬火般迅速冷卻。

  臉上跟著又露出慘然的笑容。同時到來,天神卻沒給他幸運。天神選中了佟思成搶先了一步,讓他牽住了她的手。

  許翊中痛苦地安慰自己,她原本就忘不了他,不是麼?

  他想起生日那天堯雨醉了酒哭著罵佟思成,想起她哭著從C大體育場出來。佟思成給了她四年的美好和一道硬傷。如今,他抬頭看天,陽光一下子射進眼裡,刺得讓他閉了閉眼。這裡的太陽太熱烈,足以熨平傷口。

  她笑起來是這樣的美麗。短削的頭髮露出白皙的頸項,那口細米碎牙也反射著陽光似的,跳躍出快樂與開朗。這樣的笑容卻只綻放于佟思成的面前,而他,只能站在太陽的背後,遠遠地盼望著、渴求著。

  許翊中伸出雙手,不多會兒就感覺到了溫暖,伸出手就能感到溫暖,為什麼他不能走上前,當著佟思成的面伸出手去抓住她,那樣不是能給她更多的溫暖嗎?他有點激動地往前走了兩大步,又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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