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紅塵(106)_樁樁

一〇六

　　千塵猶豫了下，說：「算了，這些日子，我要是晚點兒回家，我爸媽都多心，我要是去，沒準兒還以為我和阿陽私奔了呢。現在他們最怕我跑了，再不回家了。我哪能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對我好，長這麼大一直捧在掌心裡護著。那你去多久，小雨？」

　　「不知道，反正我又不需要向誰請假，我媽連伙食費都不讓我交，存款一分錢沒動，去走走看看再說吧。」堯雨想起能去西藏有點興奮。

　　「他們要是再問我呢？」

　　堯雨沉默了會兒，突然說：「千塵，別告訴佟思成，我只想靜一靜。」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說，潛意識裡還是不接受思成嗎？不希望他的多情打亂她想靜思的旅程。然而，，在明知許翊中與佟思成同時打聽她的消息的時候這樣告訴千塵，難道她的心已經發生了偏移了嗎？

　　下了飛機，風獵獵吹來高原的氣息，八月末，這裡有著A市深秋才有的清爽的風。但和A市的那種清爽又有點不同，帶著一種豪邁的氣概。

　　貢嘎機場不大，然而卻給人一種無比寬敞的感覺。天空高而藍，有著城市裡永遠也沒有的純淨，站在機場極目遠眺，深褐色的山脈逶迤遠去，蒼龍一般盤踞在大地上。高原獨有的地貌讓人的心境為之一寬。

　　堯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她有點恍惚，真的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身邊的遊客東張西望的，帶著好奇，帶著踏上這片號稱人類最後的淨土的興奮。她想是高原反應的緣故，四周的話語聲、走過的行人，像是與她隔了一層空氣似的，恍若隔世。

　　轉機三小時，就是另一片天地。人若能走出心的地界，是否就應了那句話，「退一步海闊天空」呢？

　　走出機場時，堯雨看到候機室一側有棵胡楊樹。她好奇地走近了看，胡楊樹一樹金黃，她想起張藝謀拍的電影《英雄》裡那片讓她心醉不已的胡楊林。堯雨拍了張照片，獨木亦成林，她決定以後再去新疆看整片胡楊林。

　　上了大巴車，到拉薩市區的兩小時，堯雨的眼睛都沒眨過。視野開闊，路一眼看不到頭，路的兩邊隱隱閃過遠處的雪山峰頂。千古不融的冰雪上沒有人踩過的痕跡。為什麼這麼多人把西藏看做是淨土聖地，就是太多的地方還是原生態的自然，沒有人為的痕跡。

　　堯雨笑了，人生就像是在白紙上繪畫，一筆一筆添加內容，到終老離世時，有的會成為名作，有的只是塗鴉。也許回頭看，倒還不如一張白紙包含的內容豐富。

　　她想起了那個著名的故事：三個去考功名的人臨行前請一個算命極准的老和尚算他們能否高中，狡猾的老和尚不發一語，只比出了一個手指頭。一個都沒中是對，只有一個高中也對，三人都考中沒一個落榜還是對。

　　但堯雨還是不喜歡當一張白紙，她覺得自己肯定是印象派，只畫自己的線條和色彩。那個能欣賞她的人，定會看明白畫的含義，不需要解釋，一眼就能明白、就會喜愛。

　　心有靈犀。通天犀牛角裡的那根白線才是堯雨理解的月老紅繩。

　　找了家旅館住下，堯雨吃了紅頂天，睡了一覺。傍晚起床時，高原反應消失了，她滿意極了，背著包去市區逛。

　　夕陽還是燦爛，未隱於西山，月亮淡淡的光影已經在淺藍的天空中慢慢明晰。拉薩廣場前布達拉宮高牆巍峨，紅白二宮威嚴聳立剛勁粗獷。廣場上佈置著還未關閉的攤位，堯雨走近一瞧，居然是房展會。她下意識地走進去，眼睛就看到嘉林集團大大的看板。

　　幾千公里外的高原上，記憶再次氾濫。

　　堯雨呆呆地立著。

　　那個雨夜他陪她一宿不眠，他幫她拿資料，在家裡聽她說酒杯的來歷，他淩晨五點多給她買點心，他請她吃聖誕大餐為她偷燭臺，他送她的生日禮物叫為你鍾情，他想逗她開心故意逃單開跑，他陪她去C大……他說他說話算話，一定會等著她，他說他早就在追求她……

　　距離的拉遠，時間的隔斷，原來並沒有淡去她心底裡的記憶。那些點點滴滴不經意地就烙在了心裡，順著這些或深或淺的印記撫摸著柔軟的心，堯雨感到淡淡的疼痛。

　　她順著街道慢慢地往旅館走，走進旅館的院子，抬起頭看月亮又圓又亮，周圍雲朵的陰影清晰可見，似乎觸手可及，又遙不可及。

　　高原的第一夜，堯雨失眠了。

　　第二天，她去了納木錯。

　　草原從身邊向後退去，綿綿不絕，車沿著青藏公路向納木錯行駛。路邊不時能看見有牧民在草地上野餐，在藍天下隨意而坐，對著車揮手，開懷地笑。

　　堯雨一路沉默。不多會兒，車在當雄草原上停下，導遊讓大家下車拍唐古喇山。

　　眼前一片雪峰連綴成片，上百座峰巒身軀挺拔。她坐了下來，眼睛看到不遠處一群群犛牛，拖著長長的毛閑閑地在水邊吃草，空氣是這麼清新，大地是這麼寬廣。她想起經過山口看到的五色經幡，紅白藍綠黃的三角形小旗子懸掛著，上面印著「嗡瑪尼唄咪哞」六字真言。聽說經幡被風吹動一次，就能向神帶去一片虔誠的心意。

　　是什麼讓這裡的人如此信奉神靈呢？連帶著來這兒的人也相信，只要誠心誠意許下願望，就能得到滿足。

　　堯雨長長歎了口氣，起身上車，繼續前行。

　　納木錯呵，人間天堂。

　　簡單的歌詞濃縮了第一眼看到納木錯的感動。凝神望去，不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抹幽幽的藍，像最純淨的玉鑲嵌在白雲之間。車圍著藍色的湖邊行駛，當地有種說法叫「看山跑死馬」，現在就是這樣，納木錯就在身旁，卻久久觸摸不到它。

　　佟思成就是這樣，似乎就在身邊，又似乎遠在天涯。他回到身邊，心卻回不到從前。

　　從前的戀情是那樣美好，現在，他回來待她和從前一樣好，她卻久久找不到熱戀時的激情。

　　五色的經幡裝飾在湖岸，層層瑪尼堆壘出心願。堯雨虔誠地在瑪尼堆上壘上了一塊經石，她選了塊褐紅色的經石，上面用小刀刻了行字，她想多年以後重來這裡，她一定能再找到它。走出幾米遠回頭望去，那點深紅色醒目地點綴在瑪尼堆上，她得意地笑了，神靈也會一眼就發現它的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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