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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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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曉星笑,「他現在不是更有親和力嗎?」她與丈夫相識于微時,相比他從前苦大仇深的模樣,她更願意看到他穿著睡衣去買豆漿。 馮嘉楠也不顧形象地坐在皮箱上,說:「你還記得嗎?上學的時候,你笑我拿筷子的姿勢離筷頭太近,以後是要到很遠的地方生活的。後來我嫁給啟秀,又住在你家隔壁,我還當你說得不准,原來是要到現在才應驗。」 沈曉星聽出了馮嘉楠話裡的悵然,她說:「你從小比我有主意,想到什麼就要去做,比我走得遠也不奇怪。我還在左思右想的時候,你已經做成幾件事了。」 「可我搞砸的事也比你多。」馮嘉楠毫不隱藏對自己的嘲諷,「曉星,啟秀是你介紹給我的,我知道你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可就因為你認識他在我之前,我心裡一直憋了口氣。女人啊,就是這個德行。即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事事想壓你一頭。嫁的老公比你的有前途,收入比你高,還生了個兒子……現在想起來真可笑,我才是最大的輸家!」 「說太多喪氣話都不像你了。以後的事誰知道,你看上去比我年輕不止五歲,也許還有更好的桃花在後面呢?至於阿瓚,他遲早會懂事的。」沈曉星安慰道。 「我一直以為我們會成為親家……現在想想,你冷處理他們的關係是對的。阿瓚他配不上小善……可惜了!」 「阿瓚就像我的兒子。不做親家照樣可以退休後一起去逛街吃飯,你負責買,我只管吃!」 好友刻意緩和氣氛的言語讓馮嘉楠收起了嘴角的苦澀,笑了笑,說:「但願有這麼一天。」 這時有敲門聲傳來,祁善站在房間門口,她看到媽媽也在,腳下不由有幾分遲疑,一路想好的話也不知該怎麼說起。 「媽媽,嘉楠阿姨……」 沈曉星站起來說:「小善,你陪嘉楠阿姨說說話。我去書房看看她不要的書裡有沒有可以撿漏的。」 祁善這才走進來,環視四周,到處都是女主人打包好的私人物品。 「嘉楠阿姨,你真的要走?什麼時候才回來啊!」目睹這樣的場景,祁善才頭一回體會到書裡常說的離別況味。沈曉星是個好媽媽,但她總是太過理性,祁善也是個穩重溫暾的脾氣,她反而更喜歡和果毅決絕又極度自我的馮嘉楠偶爾說說小女生的心事。 「等我在那邊安頓好了,你去找我不是更好?」馮嘉楠瞧見了祁善泛紅的眼角,勉強笑道,「傻孩子!」 祁善黯然,把手伸到馮嘉楠的面前,攤開掌心,低聲道:「嘉楠阿姨,我今天是來把它還給你的。」 馮嘉楠接過祁善手中的羊脂玉吊墜,它被系在了一條菩提子珠串上。 「這樣搭配真好看。」馮嘉楠用拇指輕輕蹭過玉墜上的文字落款,若有所思地對祁善說:「小善,你是半個行家,一定聽說過『無綹不遮花』的說法。」 祁善一愣,隨即點了點頭。玉墜上那句「浮情當戒,此心可寄」引人遐思,但渾然天成又品相絕佳的光白籽玉相當難得。好玉不雕,哪怕是名家的落款留在其上也有暴殄天物之嫌。嘉楠阿姨並非不識貨的人,祁善確實為此而產生過疑惑。 「這塊玉是我外婆留給我的,我貼身戴了很長時間。阿瓚五歲那年,有一次,你阿秀叔叔……在外面的一些風言風語傳到我耳朵裡,我們大吵了一架,頭一次動了手。他一直在躲,被我逼急了,推了我一把。我脖子上的掛繩松脫,這塊玉磕到地板上,當場就裂了一條細縫。」馮嘉楠回應祁善投向玉墜的惋惜眼神,說道,「當時我哭了。你阿秀叔叔很少見到我那個樣子,他也清楚那塊玉對於我的意義。後來他拿著這塊玉去找了很多玉雕名家,在裂縫上留一道特製的落款是掩飾瑕疵最好的辦法,所以才有了這八個字。我也把它當成你阿秀叔叔對我的承諾,他說他再也不會讓我掉眼淚,我原諒了他……我沒有再為他掉過眼淚,不是他改變了,而是我後來才明白,眼淚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祁善垂頭不語。嘉楠阿姨和阿秀叔叔的事她多少聽說過一些,可無論阿秀叔叔在這段婚姻裡充當了什麼角色,他在祁善面前依然是個可親的長輩。這麼赤裸裸地聽聞他的不堪,多少讓祁善有些尷尬。 馮嘉楠焉能不知祁善的心思,她笑了起來,又說道:「你阿秀叔叔對我來說不是個好丈夫,可說到底,他不是個壞人,甚至有很多優點,聰明、溫和、善良……」 祁善很難想像,像嘉楠阿姨這樣的女人在描述令她傷透了心的男人時,嘴角依然有溫存的弧度。她難得衝動了一回,脫口而出道:「嘉楠阿姨,你以前一定很愛阿秀叔叔吧!」 馮嘉楠將那塊玉收攏在掌心,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現在也愛他。吃驚了?這麼說吧,小善,如果眼前面臨生死關頭,我和他只能活一個,說不定我寧願死的那個人是我。我相信換作你阿秀叔叔,他也會拼死保全我的。他心裡一直都有我,我從沒有懷疑過。可是現實人生裡哪來那麼多危機關口,更多的是一天又一天的消磨。太辛苦的過程會拖垮所有的美好。到頭來,愛或不愛,是否有苦衷,誰付出得更多都不重要,讓人記得的只有受傷時的痛苦,還有對再次受傷的畏懼。我和他就像一對齒輪,明明是契合的,只可惜材質不同,遲早有一個人要被對方磨損。小善,比較自私的那個人總是更堅固!我過去盼著你和阿瓚能在一起,老想著你只要熬過去,就一定是最能駕馭他的那個人。其實你離他遠一點也好,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轍。」 祁善聞言驀然抬頭,一臉的無措,「不,我沒有……我已經……」 「小善,你比我聰明。」馮嘉楠笑笑,又把那塊羊脂玉放回祁善的手心,「拿著吧,送給你就是你的了。你把它養得那麼好,可見玉認主人。」 祁善連忙推辭,「這塊玉對你那麼重要,我不能收的!」 馮嘉楠抿嘴笑,「誰知道阿瓚以後找什麼樣的女人,光想著就鬧心,我這惡婆婆的心態估計是改不了。你就當替我收著……以後阿瓚找到真正適合他的人,你再還給他不遲。」 周瓚離開的前一天又一次爬了祁善的窗戶。祁善穿著睡衣,披散頭髮,一邊留神樓下的動靜,一邊壓低聲音罵他:「我家沒正門?說過不許再這樣的!」 周瓚無所謂地坐在她書桌上,說:「放心,以後想這樣也難了。」 這句話頓時讓房間裡的氣氛變得有幾分凝滯。他們都假裝忘記了,兩人在此之前最長的分別,一次是周瓚初中時隨父母歐洲十國遊,另一次是暑假祁善去陪伴身體抱恙的外婆,都是十一天。 「在那邊你想怎麼樣都行,不是很好嗎?」祁善木著臉道。 「你也覺得好?」 「嗯。」 周瓚自嘲地撇了撇嘴。祁善心想,他有什麼理由不高興呢?難道是因為和朱燕婷離別在即?她知道在這個假期裡,周瓚和朱燕婷走得依然很近,說不定片刻之前,他們才剛剛惜別。 祁善把枕頭下那塊羊脂玉墜摸出來給了周瓚,他或許已經有了想送的人。 周瓚不接,挑眉問:「我媽給你的時候說什麼了?」 祁善誠實回答道:「她讓我暫時替你保管,直到你遇到合適的人。你還是自己收著好了。」 「我沒覺得這是我的東西。」周瓚翻臉不認帳,「我媽的寶貝交到你手裡,讓你保管你就保管,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語氣沖得很,祁善也淡淡地轉過身把東西塞回枕頭下,不再搭理他。 周瓚默默坐了一會,自己也覺得無趣,百無聊賴地用手指敲擊著桌面。 「祁善!」他叫她一聲,卻沒有下文。祁善只當沒有聽見。 「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眼巴巴地來找你,你連『再見』都不說?」周瓚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 祁善回頭,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語氣卻一如既往地平淡,「再見!」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一路平安,周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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