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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你說你從小時候就開始喜歡我,傻瓜,其實我也是,很早很早。我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說,那時候的我也給你寫過信,我和你一樣也沒有收到過回信。這樣一來,我們就扯平了。你說你進了我公司打暑假工,怎麼不來找我呢?如果那個時候來找我,我們就不必走那麼多的彎路了。」

  「前一段說要你和邢蔣結婚是違心的,一想到他以後能完完全全擁有你,我就受不了,嫉妒得要發瘋。那天我看見他吻你,心裡難過又不知如何發洩,就去喝酒。然後酒後駕車,住院以後我以為你會來看我,等了兩個禮拜。終於知道你是不會來了,很失落。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我總是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每次說這些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難受。」

  「我和朱婧在一起,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和她可能看上去像那麼一回事,其實沒什麼,這樣的解釋可能有點可笑,也的確可笑。有感情潔癖的不僅僅是你,我也一樣。」他頓了頓又說,「等你病好了我們一起去大溪地好不好?我記得當時問過你的,你說太遠。前一段我一個人去了,一個人去很沒勁。本來想找個人陪的,後來想想還是算了。那裡很美,真的很美,兩個人去的感覺應該不一樣吧。如果你覺得太遠,我們就去馬爾代夫,去巴厘島,地點你來挑,好不好?」

  蘇槿彥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這些話都是在飛機上反復琢磨的,中間漏了很多,不知道為安到底有沒有聽到。

  有些話在她醒著,他是斷然沒有勇氣說出口的。他苦苦哀求,「如果要懲罰我,請不要用這種方式,真的太殘忍了。堅強一些,就算為了我。你不知道嗎,你如果不醒來,我也會跟著死的。我求你了,就算為了我……你不是說嗎,我們都還愛著。」

  他知道多說幾句好話小安就會心軟,就會醒來……

  醫生進來請他出去,他才念念不舍地離開,走時吻著她的手背說:「親愛的,堅強一點。」

  整晚他都守在病房門口,透過玻璃窗看著裡面的她,不敢有絲毫的鬆懈,生怕咋樣她就不在了,心裡默念著:「小安,小安。」

  她慢慢地走向他,淺淺地笑,「你終於還是來了。」

  機場的廣播聲一遍一遍地催促乘客登記,只有她置若罔聞。她竟然有些癡地看著他,真的很久沒有這麼大膽地看過他了,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一件白底藍色條紋的普通襯衫就能穿得如此優雅而從容,和他站在一起站在眾人面前總是會有一種莫名的局促感。

  她看著他的眼睛,漆黑深邃,望不見底,「我放棄了,真的。」她笑起來,淡淡的,宛若一朵還未盛放的梔子花,美麗而憂傷。

  「我是今天淩晨決定的,早料到會這樣,所以心裡也不太難過。」她聳聳肩,「我想只有我死了你才會主動來見我,我希望我比你先死,好讓你嘗嘗生不如死是什麼滋味。」

  他仔仔細細地聽著,心裡難過起來,她竟說得這麼惡毒。而事實上生不如死是什麼滋味他早就嘗過了。他看著她紅了的眼眶裡隱隱的水光,幾乎要哽咽,「小安……」

  「子建。」她也叫他,「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你說過的,只有親近的人才這麼叫你。以後我們只是陌生人,也只做陌生人,見了面請不要打招呼,也不要寒暄。」

  只做陌生人,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木然地點著頭,「能讓我抱一下嗎?」他不管她是否答應就向前邁了一步,伸出雙臂,用盡了全力擁住她,把她鑲進身體。她沒有反抗,靜靜地讓他抱著,甚至把臉貼在了他的左胸膛,那麼溫暖舒適,讓人眷念。周圍來來往往的人,機場的廣播,外面停機坪的飛機,還有站在遠處送她的邢蔣都變得不真實,真實的只有彼此跳動的脈搏。

  是他拋棄了她,現在抱著不想放手的也是他。

  她說:「我們遠遠看著就好……」

  原來他們都只是想遠遠看著。

  「我給你念一段報紙好不好?給你念一段財經新聞吧,剛好我也要看。」

  窗外陽光充沛,蘇槿彥坐在床邊翻開剛到的《紐約時報》開始念,先是用英文念了一遍,怕她不高興,又用中文念了一遍。

  「這則新聞是不是很無聊,我每天都要看這些新聞,所以我的工作也很無聊。你的工作是不是比我有趣?以前你每一次去企劃部辦公,我都會看到你蹙眉,當時我就在猜,你是看到我這個帥哥蹙眉,還是工作上有煩惱?可惜我不是做企劃的,幫不了你。對了,邢蔣說要來看你。我不讓,覺得沒有必要,你說呢?其實我不太想看到他,怕他一來,你說不定又跟他跑了。」

  「明天是中秋,我們好像還沒有一起過過中秋節。你喜歡吃哪種口味的月餅?我去唐人街買。然後把窗戶打開,這樣月亮就會照進來,我們一起賞月。可惜我語文成績很差,不然可以吟詩作賦。呵呵,是不是很酸?我明晚給你唱一首歌吧,唱完歌你就醒來好不好?我唱歌其實還不錯。還是想聽我彈鋼琴?我出去外面錄製一首,放給你聽,好不好?」

  「小安,其實我是不太想要孩子的,我不希望自己這一身骯髒的血液再承傳下去,所以我那時候變得那麼冷漠。我父親也不止我一個兒子,蘇家不會終結在我手上。如果你以後想要,我們領養一個吧,好不好?」

  「對了,你說我們以後就在拉斯維加斯註冊好不好?我們認韋樂的孩子為乾女兒吧,好不好?那孩子很可愛,看到她總是想起我們的……我去做過鑒定,是不是很傻?」蘇槿彥摸著為安的額頭傻笑,「明明知道不可能,還執意。那件事,我有去查過……有時候我在想,可能你不會在乎,但這些事像夢魘一樣纏繞著我……其實我很自私,對不對?」

  「你是不是覺得我又要拋棄你了?不會,真的不會,除非我死了。相信我。我愛你,小安,我愛你。沒有什麼比小安的性命更重要……」蘇槿彥在坐在病床前拉著小安的手信誓旦旦,不知不覺中眼角有液體滑落,有東西堵住了喉嚨,繼而艱難地祈求,「醒來好不好?我們去拉斯維加斯註冊,在那裡找一個禮堂結婚,好不好?你還記得那首歌嗎?《今天你要嫁給我》以前求婚時唱的,我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放這首歌,把音量調得很低,那樣就覺得你睡在我身邊。我唱給你聽。」

  他開始唱:「春暖的花開帶走冬天的感傷,微風帶來浪漫的氣息,每一首情歌都忽然充滿意義……」

  唱完之後還有些洋洋自得:「我唱得不錯吧,有沒有比以前進步一點?」突然又黯淡下來:「我們可能還是得回國,有些事我也很無奈……我們兩個人的事和其他人無關,以後就我們兩個人,安靜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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