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微瀾止水 | 上頁 下頁
七八


  「那張照片是被你拿走了吧?小時候照的那張。我放在錢夾裡很久了,你以前都沒發現,真笨。」

  蘇槿彥兀自笑起來,他每一次看見那張照片就有一種要把它燒毀的衝動,以為那樣所有的一切就沒有發生過,也沒有遇見過,沒有痛苦,不再思念。看著那簇幽蘭的跳動著的火苗他又猶豫了,他終究是捨不得。他怕燒毀了記憶,那些憑空多出來的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填滿……

  這些天他對為安說的話比他們這一輩子說過的都還要多,雖然沒有多大起色,但情況也不壞。醫生說只要醒來就沒事。有時他和她說話,他甚至覺得她在笑,但就是不肯睜眼。

  說得有些困乏,蘇槿彥吻了吻為安的唇,說:「哥哥去睡一會兒,就睡一會兒。」

  他很樂觀,他覺得為安現在不醒是因為還在生他的氣,故意折磨他,讓他操心。等氣消了就好了。他睡在陪護床上,每天晚上醒來數次,都會走到她病床前看一眼,親吻她,生怕她醒來找不到自己。他悄悄地問她:「你氣什麼時候消啊?那年耶誕節我們吵架,也就是五天,你這都十天了。」

  有時候他也嚇唬她:「要是再不醒來,我就吃兩粒安眠藥,和你一起會周公了。」

  當然是沒有回答。他並不氣餒,天天問,總有一天煩了她就會躲在被窩裡笑,表面上生氣,其實她心裡比誰都高興。

  他漸漸睡去,睡夢中他和小安背靠背地坐在湖邊的草地上。綠草如茵,垂在湖面上的楊柳在微風中輕輕擺動,泛起隱隱的水紋。金燦燦的夕陽罩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折射出琉璃瓦的光澤。

  正是荷花盛放的時節,湖面上稀疏地立著幾株荷葉,碧綠的葉子呈小傘狀倒立。湖中只開了一朵荷花,孤零零地立在那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醒目和悽楚。一陣風吹來,帶來淡淡的荷香。無端端想起小時候卷起褲腳下池塘採摘蓮子,飽滿的蓮蓬捧在手中軟軟的。剝開蓮蓬,從裡面取出一粒粒蓮子,細心地除去那根綠綠短短卻苦澀無比的蓮心,再交由一直等在岸的她的手中……

  記憶開始模糊起來,隨之模糊的還有茵茵的綠草,風姿綽約的楊柳,那株孤零零的荷花,平靜的湖面,漸漸沉沒的夕陽……

  人生可此,並肩一看殘陽落。

  甜美動聽的歌聲在空曠的草地上響起:「背靠著背坐在地毯上,聽聽音樂聊聊願望,你希望我越來越溫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你說想送我個浪漫的夢想……」

  歲月如此靜好。風乍起,只有湖水微瀾。

  番外

  三十四歲的這一年對於蘇槿彥來說是個特殊的年份,也是最最重要的年份。

  三十四歲的他成為了南豐年輕的董事局主席,事業攀上了一個高峰,幾乎所有人對他都滿意。

  三十四歲他與小安重逢經歷了一次生死,再與他一起以最平和的心態去了拉斯維加斯。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亦沒有祝福。其實他們不需要,所以的一切都是多餘,小安不需要,他也不需要。

  三十四歲成了他人生中向左走,向右走的轉捩點。

  與小安如何認識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們認識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相遇那年他十歲,她六歲。

  如何喜歡上小安他依舊記不清,也許喜歡就是一瞬間的事,喜歡的同進也就是愛上了。那也不是偶然,是必然。埋藏在少年心中點點滴滴的往事,衩那年盛夏的梔子花香幻化成了喜歡,進而演變成了愛。在他看來即使沒有梔子花也會有別的浪漫來催化這份愛情,只是幸運的梔子花充當了他愛情的媒介。

  小安從六歲開始叫他「子建哥哥。」那個時候方爺爺來他家,後面總是跟著個小尾巴。小尾巴留著齊耳短髮,劉海遮蓋著小臉,烏溜溜的眼睛裡仿佛永遠裝著水一般,不哭時也楚楚可憐,惹人疼愛。後來頭髮慢慢長了,梳起了羊角辮,這個樣子的她笑起來最好看,燦若桃花。這樣的孩子招人喜歡,蘇爺爺總是喜歡這樣問小安:「小安你以後嫁給我們家子建好不好?」

  那個時候的小安並不明白「嫁」這個字的真正意義,總是看著坐在旁邊的他回答說:「好啊,好啊。」說好的同時,她手裡還玩著象棋,兩個老人在里間下棋,他們兩面三刀個也裝模作樣地在客廳裡的茶几上擺一副象棋,他教她,她不太認真,忘性很大,頭一天教過,第二天就忘記,所以總是學不會。

  有的時候兩人玩著玩著,她會拉著他的衣角,突然冒出一句:「子建以後要娶小安嗎?」這個時候她叫她「子建」。後來她想,這句客觀有意義的話,應該他先開口才對的。

  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喜歡打打鬧鬧,而且好奇重。有一回趁母親不在家,蘇槿彥進了她化妝間偷出口紅和眉筆,拉著小安躲在衛生間裡,學著大人的樣子,給她描眉化口紅。咖啡色的眉筆,淡淡的紅唇,小安踩著小凳子站在鏡子前左端右詳,然後睜著大眼問:「子安哥哥,小安漂亮嗎?」他笑著說:「好看。」

  在他覺得小安「好看」時,小安卻消失在他的生活裡。他爺爺的摯交方爺爺去世,再也滑人帶著小安去蘇家老宅下棋,喝茶。

  小安消失時他十五歲。十五歲這一年裡他還經歷了一件大事,他的父母吵架了。

  父母之間微妙的關係他自小就有所察覺,他們在臥室爭吵,總是把聲音壓到最低,房間的隔音很好,室外聽不到,但摔東西的聲音總是那麼響。每每這時候蘇槿彥就知道他和蘇珊又得兩個人吃飯。而後的兩三天之內再也看不到父親的身影,母親總是會在床上躺上一天,出來時眼睛往往是浮腫的。

  到後來吵架成了家常便飯,他們兩兄妹也習以為常了。奇怪的是這樣的兩個人居然都不肯離婚。「離婚」兩個字從來不會出現在他家裡,就是吵得再厲害,他們也不會提離婚。最狠的一次是兩人居然公然在客廳裡廝打起來,原因是吵架時母親罵了另一個女人:「賤人!」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