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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下午上班後,豐九如先和市長高風亮通了個氣兒。高市長聽了震驚不已,火爆脾氣上來,先是把金川的領導狗血噴頭地臭駡了一頓,言辭甚為激烈,有些指責豐九如用人不當的含意。而後,他提醒豐九如說:「豐書記,我認為挪用這個詞定性不合適。挪用只適用於一個人或者一個單位,現在十幾個人都參與了,已經形成了私分的事實,再說挪用不是欲蓋彌彰嗎?」高市長一個「欲蓋彌彰」說得豐九如芒刺在背,若是放在平日,他必定會和高市長爭執一番,但今天不行,因為鮑曉軍參與這件事裡了。豐九如壓著火氣,索性直白地對高市長說:「高市長,我之所以想把私分改成挪用也是迫不得已,因為這不是一兩個人的問題,這關係到十幾個幹部的命運乃至生命,我們自己的幹部要保一保呀!」高市長卻反對說:「豐書記,我反對你的意見,如果說我們的幹部只是工作上出了差錯,我們當然要儘量保護。但,他們現在是在犯罪,這樣的幹部我們為什麼要保?難道我們以後還要繼續重用他們嗎?」豐九如氣壞了,高市長雖然性格耿直,平日還是比較遷就他的,可今天怎麼像鑽進了牛角尖?他鼻子哼了一聲,索性直白地說道:「高市長,我這樣做的目的可不是因為鮑曉軍參與進了這件事,這件事本來就是鮑曉軍檢舉揭發的,何況他投案自首,從法律上來講,他已經可以受到寬大處理了。」高市長卻說:「我是就事論事的,就算鮑曉軍是我的小舅子,我也要堅持原則,不能喪失黨性。」豐九如冷笑著問:「高市長,那你的意思是把他們全都判了死刑就好了?」高市長毫不讓步地說:「判不判死刑我高風亮說了不算,法院自有量刑的尺度。但是,像這樣的腐敗分子我們決不能保,如果豐書記堅持要減輕他們的罪名,我保留個人意見。但是,作為北原市市長,我不僅要對自己負責,更要對全市的380萬人民負責。所以,我將會以一個共產黨員的名義向省委和省政府如實彙報這件事情的真相。」豐九如知道暫時是說服不了高市長了,他口氣緩和下來說:「高市長,你也不必這樣激動!咱們現在不是討論處理決定,而是在通氣。對他們如何處理是後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啟動人大的罷免程式,然後把他們控制起來,並且不能影響金川的日常工作。」高市長見豐九如的態度緩和了,點了點頭說:「豐書記,我也是一時氣憤才有些失態的。唉!一個班子集體落水,既讓人氣憤,又讓人痛心啊!」豐九如一語雙關地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在今天這樣的經濟社會,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犯錯誤?」高市長想了想,終於妥協說:「如果能說得過去,挪用和私分的性質當然不同,只是怕說不過去呀!」豐九如見高市長松了口,露出一絲笑意說:「咱們給了他們機會,剩下的看他們的運氣吧。」

  下午5點,豐九如帶著鮑曉軍的辭呈和檢討在市委小會議室召開了市委常委緊急會議,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同志們,我沉痛地告訴大家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金川縣縣委常委一班人利用職務之便集體犯罪,挪用了市里撥給金川的400萬扶貧款。這種腐敗的行為簡直令人髮指,令人毛骨悚然啊!揭發這件事的是金川縣縣長鮑曉軍,當然他也參與了犯罪。他現在向市委遞交了他的辭呈、檢討以及參與這一犯罪行為的人員名單,並且退還贓款,向檢察機關投案自首了。同志們,我很痛心啊!大家都知道,鮑曉軍是我的內弟,他犯下如此的罪行,我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起碼是用人不當吧!對此,我會向市委及省委做出深刻檢討的。為了嚴肅法紀,為了向我們所有的領導幹部敲一個警鐘,我提議一定要從嚴、從重、從快處理這一事件,將所有涉案人員移交司法機關懲辦,該判的要判,該殺的要殺,決不手軟。另外,我們也不能因為這件事影響金川的工作,所以,我提議暫調狼山縣副縣長柳海同志到金川任代縣長,臨時主持金川的日常工作……」

  呂仲元到「小蘭飯館」去找雲小蘭,卻發現飯館改成了副食店。進去一打聽,方知房租到期了,雲小蘭退了房。呂仲元便找到雲小蘭家。

  呂仲元是受尚小朋之托來找雲小蘭的。他懷疑尚小朋到了更年期,不然的話,怎麼會變得喜怒無常?前些天,尚小朋把他叫到辦公室莫名其妙地發了頓火,搞得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想問個清楚,尚小朋接了個電話又匆匆把他打發走了。今天上午,尚小朋突然又給他打電話,說晚上在北苑大酒店請他和雲小蘭吃飯,為他們合著的《銷魂麗人》出版擺酒慶賀。

  提起《銷魂麗人》,呂仲元就覺得汗顏。他在文學方面雖然稱得上是雲小蘭的前輩,卻是寫詩、寫散文的出身。《銷魂麗人》出版後,不少文友提出過疑問,說那書不像他的文筆,何況他的名字又排在一個無名之輩的後面,他已經有了趁人之危和沽名釣譽之嫌了。他後悔當初沒有堅決地拒絕雲小蘭的好意,在作者里加了他的名字還不如雲小蘭寫篇後記說幾句感激他的話。更何況,他那麼熱情地幫雲小蘭修改書稿確實是目的不純。自從開朗健談,滿腦子小聰明的妻子出了車禍後,他覺得自己太不幸了,可見了雲小蘭的丈夫靳玉明,他覺得雲小蘭竟然比自己更不幸。自己的妻子是因為出了意外才變成那樣的,可雲小蘭卻是從一開始就嫁了那麼一個又老又齷齪,像是從煤堆裡爬出來的黑不溜秋的男人。想一想,一個聰明而且有才氣的姑娘,只為了圓一個城裡人的夢,竟甘心把自己一生的幸福交給一個讓人看著就倒胃口的男人,這不是悲哀和不幸嗎?所以,當一個不幸的男人和一個不幸的女人單獨坐在一間恬靜的書房,推敲著一行行描寫女性內心世界的淒美文字,體味著一段段跌宕起伏的情感,激情澎湃的性愛故事時,他的心情能平靜嗎?能讓他這個好久都沒有享受過性生活的男人不產生一種邪念嗎?

  呂仲元雖然後悔自己成了《銷魂麗人》的作者之一,卻不後悔和雲小蘭有了私情。他覺得他和他沒有思想的妻子生活在一起是一種痛苦,雲小蘭和她沒有感情的丈夫生活在一起同樣是一種痛苦。上天不公,無法讓他們光明正大地走到一起,他們有著共同的愛好和理想,可以想像如果他們組成了一個家庭,那將是何等的美滿與幸福啊!所以,每當他想起與雲小蘭做愛時那種快樂的感受,他就會產生一個罪惡的念頭,如果不是怕遭天譴,他真想給猶如行屍走肉般的妻子吃點什麼慢性毒藥。

  雲小蘭見是呂仲元來了,滿臉都是驚喜。呂仲元問她說:「小蘭,飯館不是開的挺好嗎?怎麼又不開了?」雲小蘭歎氣說:「開不下去了唄。房租太貴,雇廚師的工資又高,今天工商稅務,明天防疫衛生,後天環保費治安費,忙來忙去都給別人忙乎了,輪到自己還不夠養兩張嘴的。」呂仲元進屋就覺得堵得慌,一間本來就不大的房子被一條土炕占了一小半,一條土炕又被一捆捆高及屋頂的書占了一小半。老房子的視窗本來就小,窗臺上再放幾盆花,陽光在這間窄小的屋子便顯得格外珍貴了。他看炕上的小方桌上擺著稿紙,問道:「小蘭,又寫什麼呢?」雲小蘭說:「閑著也是閑著,隨便寫寫打發時光。」又說:「你先坐,我給你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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