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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又說笑了一陣兒,兩位小姐到鐘了。岳子行要施小姐的電話號碼,她不肯給。嶽子行沉臉道,小樣兒,裝呢,哥這是看得起你。施小姐也不生氣,說了個手機號碼,嶽子行將它儲存在自己手機裡。

  施小姐說,我一般不接的,你多打幾遍,通了就說三八廣場原來叫朝日廣場,要不然我想不起你。

  岳子行讓施小姐看了自己的手牌號,叫她下個大活單子。施小姐謝絕了他的好意,說我無功不受祿,下次你來還找我就是照顧我了。

  兩位小姐走了以後,嶽子行說,大昆,咱人窮雞不窮,人老鳥不老,你可不能為離婚的破事兒低下高貴的"頭"啊。

  劉大昆說,不知咋搞的,今晚一點兒邪念都沒有。

  嶽子行說,我再說一遍,離婚的可以,變態的不許。

  劉大昆笑道,滾蛋吧你。緘默片刻又問,你和馮箏沒事兒吧?

  我倆能有什麼事兒。

  我還想替馮箏說幾句,你可別煩啊。

  說吧,我不煩。

  你和譚璐這麼多年,馮箏都蒙在鼓裡。想當年馮箏大老遠來大連投奔你,如今落個這般下場,我都看不過眼了。聽我話,和譚璐斷了吧。兒子都這麼大了,還扯啥啊。

  這事兒我自己會處理好。

  你曾經勸我別娶藍青,那是因為你旁觀者清。現在,我在你們三個人之外,看得比你們清楚。

  嶽子行沒吭聲。他不願談論這個問題。這是他的心病,一碰就疼。好像是為了堵劉大昆的嘴,嶽子行打電話要了四個涼菜六瓶啤酒,和劉大昆又喝上了。喝到中途,嶽子行自言自語說,我扔不下譚璐啊。

  劉大昆說,你也只能在三四歲這個年齡段混了。

  嶽子行說,就我這腦子,摳出來稱比你多二斤。

  兩人開始窮吹爛泡,話題都是如何升職加薪辦公司發大財搞美女之類。嘮得正熱烈時,嶽子行忽然不言語了,幾絲愁意爬上眉頭。剛才說到美女時,他冷不丁又想起了倪約,心中越發悶堵。情緒不好喝酒容易醉,嶽子行醉了,不小心吐了一地。劉大昆見狀趕緊結帳收隊。

  從洗浴中心出來,兩人分頭打車回家。車子拐上三八廣場,司機問岳子行去哪兒,他酒勁兒正猛,迷迷糊糊想不起來要去哪兒,就讓司機先繞三八廣場轉三圈。

  夜色鮮豔而寂寞,像黑暗角落的賣笑女子。一輛計程車繞三八廣場轉了三圈,然後消失在迷亂的城市之夜。

  《瑞典火柴》第三章

  人民路是大連的華爾街,高級酒店和寫字樓密如森林,眾多金融和商貿機構雲集其中。大連的城市精英不一定都在這條路上混,但在這條路上混的人十有八九都不是軟蛋。

  嶽子行也在這條路上混。他以前曾自以為是精英,如今這感覺就像卸妝的老女人一樣沒了底氣。他這樣自視了得其實啥也不是的人多如牛毛,票子的確比普通人多了些,但遠遠抵不上失去的自由、心情和健康。

  從宏譽大廈上俯視這條馬路,紮堆兒的高層建築就像莊家的一粒粒色子,吸引著各路人馬輪盤豪賭。嶽子行覺得斯文森就是個外國賭徒,手氣也臭得要命,在這場追逐金錢的遊戲中一開始就馬失前蹄,而自己和程輝、菜菜等人只不過是賭局中一張小小的籌碼而已。

  路爾公司還在苦苦等待海貿局的批文。嶽子行等人上班沒什麼正事兒,培訓的業務知識也快忘光了。程輝不是忙著聯繫出國的事情,就是變著花樣約會。菜菜比較乖巧,不知從哪里弄了套瑞典語教材,哇啦哇啦地學,深得斯文森歡心,許諾說要最先送菜菜去瑞典培訓,搞得嶽子行和程輝都不太痛快。

  岳子行平時在辦公室特愛說笑,逗得菜菜老是抱怨她臉上笑出了褶子,要嶽子行加倍賠償。可今天他一反常態,面色陰沉目光呆滯,半天也不放一個屁,令菜菜和程輝迷惑不解。他們哪裡知道,嶽子行一直都在想失蹤的倪約。她那天夜裡讓他動心,眼下神秘失蹤了,又令他揪心。

  嶽子行今天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報紙,特別注意看中縫和邊角地帶有無認屍告示。他害怕看到這樣的東西,更害怕和倪約相似的姑娘出現在上面。報紙上沒有這樣的倒楣資訊,他心頭鬆快一些,一次次為倪約默默祈禱,願老天保佑她平安無事。

  嶽子行再三猶豫,最後還是決定給登尋人啟事的倪婉去個電話,打聽一下倪約的消息,再談談那天晚上的情況,看看能否對尋找倪約有所幫助。本來他很害怕抛頭露面,擔心萬一倪約出什麼事兒會把自己扯進去,可是他深思之後還是想站出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她,才能減輕他內心的不安。

  嶽子行是在電梯間打的電話。他當然不想讓辦公室的人知曉此事。打電話前他已從名字上斷定倪婉是個女人,而且應該是倪約的姐妹。

  接聽電話的女人正是倪婉。她的聲調很好聽,在人民路混的女白領都是那種口吻,沾點兒港味兒的標準普通話,充滿自信和優越感。

  岳子行對倪婉說,那天晚上他和倪約一起吃過飯聊過天,如果需要,他很願意談談事情經過。倪婉說在電話裡說事不太方便,能不能面談。岳子行遲遲疑疑不肯答應。倪婉說,岳先生請放心,我以人格保證不會和你胡攪蠻纏。單從你打電話來,我就能確定你不是壞人。

  岳子行聽倪婉說得誠懇,就打消了顧慮,同意和她見面。倪婉說她在香格里拉大飯店,半小時後在飯店大堂等他。嶽子行心想真有趣,香格里拉大飯店和宏譽大廈挨著,僅隔一條小街,距離絕不超過五十米。岳子行讓倪婉左手拿本雜誌,便於相認。倪婉說不用拿什麼東西作識別記號,她身高一米七左右,短髮,淺色套裝,很好認的。

  通完電話,嶽子行回到辦公室癡坐了二十分鐘,理了理思路,把要說的話想了一遍,這才去了香格里拉大飯店。他在道上不停地揣測,倪婉漂亮嗎?她是做什麼的?和倪約什麼關係?會不會誤解我?

  岳子行走進香格里拉,在大堂裡沒見到穿淺色套裝的年輕女人,就坐在沙發上等待。大堂中央有架金色鋼琴,一個長裙女子在旁若無人地彈奏,曲調柔雅,像戀人間的竊竊私語。嶽子行想,在這樣的地方談一個生死未蔔的失蹤者,真是有點黑色幽默。

  一個漂亮女子來到嶽子行面前,大方地說,是岳先生吧?我是倪婉。嶽子行起身握了一下她伸過來的手,暗想這個女人不簡單,大堂裡這麼多男人,她怎麼就找上我了呢?

  倪婉很俏,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攝人心魄的嫵媚。她看樣子不到三十歲,衣著很簡潔,寶姿套裝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窈窕豐滿的身材,胸口很底,雪白的乳溝若隱若現。

  嶽子行想,如此雍容美麗的女人,大概只有在這樣的地方才能遇見。

  兩人簡單做了自我介紹。倪婉說倪約是她的堂妹,已經一個多星期不知其蹤。倪婉神色恬淡,語氣平和,既沒有親人失蹤的焦慮,也沒有偶獲線索的欣喜,令嶽子行大感奇怪。

  岳子行詳細談了那天晚上遇到倪約的經過,刻意隱瞞了和她在海邊親密接觸的情節。他說話時有點窘迫,怕對方窺出這個秘密。

  倪婉告訴嶽子行,倪約就是那天晚上失蹤的,而且他有可能是她失蹤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直聽得嶽子行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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